敲开小伙子的房门，我把兜儿里的巧克力塞在他嘴里，他也震惊了。我们坐下，同样凝重的表情，这款巧克力可谓是我们共同的心血结晶，现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成了别人家的招牌产品，任谁都会心有不甘。他跟我说“家里的事，集团的事，我从来都不过问。这次来中国也完全是因为你，我父亲说30岁之前随便我做什么，所以...”“我没有要询问你，也不会那么做。”我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我现在只是把你当朋友，因为我难以独自面对这一切。我不需要，也不希望你变成我的小间谍，答应我别做傻事。”他点头，我忽然觉得鼻子不太舒服，酸涩酸涩的，起身四下搜寻，看见床头摆着一个小东西，走近一点儿，不适感加重。“这是什么？”我拖着浓重的鼻音问，他拿起来拧一下“是熏香，佛手柑的，你是不是过敏？我已经关掉了。”说完，他又把窗子打开通风，我笑笑“嗯，我对柑橘类和百合类的气味儿有点反应。”他仔细看看说明“这个是天然佛手柑提取的，要是合成的香精也许你就没事儿了。”我点点头，忽然想到些什么，停下所有动作，让注意力集中在大脑里。

“潇，你再说一遍那句话。”我正色，他赶紧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次，我从兜里掏出最后两块巧克力，和他同时入口。迫使自己忽略掉气泡糖，忽略掉巧克力外壳，集中，集中精神在可乐浓浆里，努力让酸甜滋味在舌尖和两侧徘徊，让味蕾充分被调动，我知道自己已经离真相很近了，只差一点点，一点点。“这味道不对劲儿。”蒲潇也察觉到什么。我闭起眼回忆港区的比赛，绿茶慕斯吃起来和孙耀军做得味道一样，但是...“你有没有一种感觉。”我提醒蒲潇“孙耀军的‘味觉衬托’特点是层次，通过一种味道烘托出另一种。而那个川口的蛋糕，整体感都对，只是...”说到这儿我感到词穷，不知该怎样描述。小伙子经我提醒，也悟出来“川口的作品，就像一道数学题，答案和孙耀军的完全一样，可是没有推理过程！也就是说，没有层次感！”

“太棒了！就是这个！”我惊呼！然后我俩同时给出结论“川口的味道是合成的！”“包括这块巧克力，充其量也只是形似，真正的味道并没有被复制！”我们终于打破川口的“完美复制”神话，不过蒲潇也担心“咱们费了这么大劲才吃出来，这些在普通人嘴里根本就是一个味。”嗯，他说的对。而且川口合成味道的方法我们也不得而知，看来高兴得太早了。再次陷入僵局，我们沉默许久也没有答案。我起身告辞，起码比起刚才，还是有收获的。

118.

回到房间，May正在洗澡。我没有打扰她，而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出来，在梳妆台前折腾一番，然后上床。我起身洗澡，出来，直到上床也没开过口。黑暗中我们背对背躺着，不知为什么我不想说话也不想从后面抱她。可能心里在怪她，怪她瞒着我。但很纠结的是，每次一想到她的不好，心里就会有个声音站出来替她辩驳，而结果往往是辩驳压倒了责备。回想起蒲潇给我念的杂志“金牛座的爱情禁忌——冷战”我翻过身，用熟悉的方式环起她，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为什么我还不能完全相信她呢。信任危机会击垮我本就缺乏的安全感，这样不好，不好。

“May我爱你。”我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她还是说给自己。她不动，随我怎样拨动她的发。我心里很害怕，怕到我贴紧她的身体，用力抱着，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抽离我的视线。心里默念“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她依旧没反应，我真的慌了，带着哭腔求她“May，给我，给我...”如同沉睡千年的精灵听到魔咒，她转过身，攀上我的肉身，熟悉的霸道席卷过我，瞬间填满我的空虚......不知何时开始，我在她面前失去了自我，我彷徨在她的冷漠中，又会因为偶然的温情感动到奋不顾身。只有在她进入我的时候，我才能切切实实地体会到自己被她需要，我曾经拒绝用肉体的接触伪装灵魂的契合，但现在，我已不能自拔。身体实实在在地被填满，这让我少得可怜的安全感全面爆棚。深夜里我一遍遍地向她索取，在火辣辣的疼痛中癫狂。这次也不例外，May用娴熟的技巧带我走上不归路。至高点过后我感到空虚，甚至比给我之前还空，蜷起身子，把头埋在被子里听自己的喘息。

May在掠夺我的一切，我不怪她，但请把所有东西都带走吧，不要空留下我这副躯壳，我要它也没用。它只是具行尸走肉，吃了还会饿，哭了还会乐，无边无际无欲无求地度过一天又一天。记得运气好的话，人能活900个月，把它们按照30×30的格式排列，连一张A4纸都放不满，每过完一个月就划掉一个格，若没有她我的一生就在这些格子中流过。“May”我不禁叫出声来，她嗯了，我好想听不见一般，又叫“May”，“怎么了。”她发话。我想想，轻声开口“你愿不愿意，等我长大。”她沉默，只是揉我的头发，好像在抚触一片草皮，一株植物。我捉紧她的手，反复摸她的右手无名指，我多想在那里圈住她，让她成为我永生的美好。“我娶你好么？”傻傻地发问，不管不顾。她抱住我，口中呢喃“你这个小傻瓜。”我用手肘撑着，侧身吻她，她默默回应我，冰冷的皮肤开始有温度。心中演示过千百次的事情此时正在上演，可不可以，让我占有你一次，我想把你据为己有。

“兹兹”手机不合时宜地震起来，我充耳不闻，直到快被它逼疯。这么晚了，王师来电？正要接突然挂掉，我回拨过去，一声之后响起个陌生的女声“喂您好！您是王XX的女儿么？我们是999急救中心...”几秒钟之后，我翻身下床，手忙脚乱地开始套衣服裤子。“我可能不回来了，你睡吧。”我嘱咐May，她却套上外衣“地点，我送你。”不再客套，我报上地址，和她直奔B2。黑夜中一抹红光划破宁静的街道，同样被划破的还有我的心房。

119.

护士站前，一名医生向我讲述情况“在小区门口晕倒，被急救车送来，之前有短暂休克，经过抢救现在稳定了，正在病房里休息。”说到这儿她发问“她患有什么疾病么？或者最近有何反常？”我语塞，想到最近，断断续续回忆起一点儿“最近好像体力很差，脸色不好...好像没什么病...疾病史？不清楚。”含糊其辞，弄得医生不由得埋怨“怎么有你这样的子女！？”我小声解释“抱歉，我是她徒弟。”“她亲属呢？”“她有个儿子，在外国留学，好像...还有个姐姐，您稍等我找找。”翻看着通讯录，只有她家里座机的号码，拨过去许久，才有人接起“喂？”“喂您好！我是王师的徒弟，她在医院，您...”“哪家？”报上地址，对方挂掉了。我坐在病房前的长椅上，陷入恐慌。

May去交了押金，不由得佩服她临危不惧的镇定表现。忙乱中我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拿。过了20分钟，一位中年女子赶来，眉宇间不难看出她就是王师的姐姐，过去转达了情况，她皱眉“还是转院吧，之前联系过了，不知现在有没有病床。”我纳闷“转到哪儿？王师怎么了。”王师的姐姐犹豫下，轻声开口“肿瘤医院，她患了乳腺癌...”震惊中得到更可怕的消息“查出来已经是晚期了，她一直不同意治疗，只是在服用中药...”“什么时候的事？”“年初的体检，癌细胞数值不正常，后来确诊了，已是晚期，即便切除，复发几率也很大，而且她本人的态度也很强硬…”“她儿子知道了么？”“没，只有我知道。如果严重的话我会通知他的。”一段谈话，好像在恍惚中结束，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癌症晚期了。天意弄人，造化弄人。我扶额。

May放一只手在我肩上，我点点头，知道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和王师姐姐要了肿瘤医院的电话，拨过去联系转院，很幸运，刚好有空床。现在只要等她好一点，带齐东西就能住过去了。“要不要找别的专家试试？”May掏出手机，王师的姐姐摇头“不必了，那位医生和她熟识，而且到了这一步，恐怕…”说到这儿她哽住，我递上一张面巾纸，和她坐下。“May，你先回去吧。明天给我半天假。”她不动，直到我说出“为了S，好吗。”点头，她离开，走之前给我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听到这儿我有点惊异，是我的生日？无暇想太多，我拉着王师姐姐的手，和她一起面对这漫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