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不知多久，有点儿上手了。偶尔也能和他对战几个回合了，我打得很投入。“休息会儿吧。喝点水。”他递我瓶水，“你介意我脱件衣服么。”我喝口水问他。这件半袖上衣有点小，让我肩背部绷得难受，还好里面有件无袖背心。没等他回答我就自顾自把半袖从头上褪下来了，扔在墙角。“继续么”我有点儿上瘾了。“你在练器械？”他盯着看，我有点儿不自在。低头看看，肩颈和手臂的线条略起伏，“嗯最近在练习。”我想到什么，把背心领口提起往身后背，太低了，纹身会被他看到的。“呃为什么我觉得这球越打越快。”我转移话题。“哦，一是因为壁球里面填充了稀有气体，通过击打摩擦受热膨胀，刚开始打的时候，它还没有吸够空气，也就是说它还没进入状态。二是因为…我要认真喽！”话还没说完就是一记快球，我猝不及防，差点被打到脸。“真狡诈啊！再来！”那些烦心事儿被我当作球，一次次正反手抽击，确实解气。

就这么打着，等我累得坐在地上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电子钟都显示到23：42分了。“欸？怎么没人来催咱们啊！”我纳闷，看见外面灯都关了。“呵呵。我是钻石VIP啦，他们可以通融的，我平时也自己打到这么晚。”“特邀厨师果然不一样…”我糗他，心想这么晚了，一会儿还是打车回家吧。我俩出门，他还很素质地把器材收好，关灯关空调。“你不洗澡么？”他看我往外走，有些奇怪。“我要去更衣室洗，之后就换衣服回去了。你去吧，我自己下去。”“哦那好！不过正门应该锁了，你从侧间出去就行了。明天见~”

原路返回，正门果然锁了。侧间…从边上穿过去吧。整个健身房只开着应急顶灯，弄得我有点儿害怕。

78.

七拐八拐，我费力地从微弱的灯光下分辨指示牌，空中泳池，侧间貌似在那边…右箭头。好吧，离开之前还能一睹空中泳池的芳容，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S酒店应该是第一个把空中泳池概念引进的酒店，记得当年落成时大造声势，一句“畅游星空下”的广告语让我牢记多年。穿过走廊，两边墙上都荡漾着水波的光晕，离得这么近了却没有一点消毒水味儿。穿过玄关，我惊呆了。

整个泳池像是嵌在玻璃穹顶下的一块宝石。北京的夜空能见度不算高，没有银河流散在天上，却也有繁星点点，与下面的粼粼波光遥相呼应，四面都被波纹浸染，摇曳着这一泓水镜。这儿像一幅画，美到让我屏住了呼吸。“哗~”泳池中间忽然激起涟漪，一个身影浮出水面，长长的头发在空中划出一弯新月，甩出水花儿无数，月下婀娜，看得我如痴如醉，那倩影一转身又扎入水中，我愣愣的盯着水面，再无波澜，她人呢？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我觉得水中人是May，怀揣着忐忑，我靠近泳池，蹲下放眼整片水域。四周静悄悄的，目光一遍遍扫过，无果。“May~ 是你吗...”我开始害怕了，各种胡思乱想爬上心头，甚至觉得她在我面前溶化了，溶化在这一汪深潭中。

猛的，眼跟前一个黑影潜出，“哗啦”一下子从水里冒出来，水花溅了我满脸满身，因为出现得太突然了，我吓得往后靠，一屁股坐在池子边上，得了，这回踏实了，全湿了。定睛一看，真的是May，心里嘀咕“你们姐弟俩都什么习性啊，专挑半夜健身。”她不说话，仿佛从海中浮上来的人鱼，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和我对视。我这才看见，她那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眸。“May，怎么了。”我顾不得一屁股水，跪在池子边上，伸手帮她抹去冷冰冰的泪水。她抿着薄唇，只怔怔地望我。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泪水，簌簌流下一遍遍打湿她清冷的面颊，擦也擦不完。她的身体在水中，和脸一样没有一丝血色。“莫岚...”我叫她的名。她忽而转身，要向深处游去，只留给我一个消瘦的背影。“别！别走！”我急着伸手抓她，可她在水里真就是一条鱼，我抓个空，只能焦急地在水边盯住她。游到池中央，她回眸，眼神凄楚，耳边传来她压抑的声音“宇文中，我和你...本就不是同路人，抱歉。”这是什么意思？May怎么了。就这么两两相望着，我咬牙起身，甩下鞋子坐回岸边，两手一撑下到水中。

一下池子我就懵了，这水有多深啊？！我扶着池壁，勉强站起身，还是不能把头全露出来，我靠！早知道不脱鞋了！多一厘米也是多啊。May还在池中央么，把心一横我往池中间挪步，每次呼吸都要在迈步的时候借着浮力向上跳一下才行。我讨厌身体随波逐流的晃动感，脚下越来越不稳了，心中飘过一个疑问“这池子会不会是中间深啊！”“啧啧啧”突然后悔8岁那年的游泳班我为什么只上了一节课就不肯去了。否则今时今日我也不会在这里苦苦挣扎，打壁球已经消耗了我太多的体力，现在双脚软得厉害。她在哪儿，我走了多远了。“宇文中”声音从右前方传来，我努力集中目光，看见她已经上岸了，黑色比基尼，好吧都这时候了我知道这不是重点。“抱歉，我闯进了你的世界打扰到你了。我们...就到这儿吧。不要再追了。”说完她竟然头也不回地往出走。

79.

“别啊！！！”一个箭步迈出去，我就这么扎进水里。挺干净的水，我甚至摸到看到了马赛克池底，问题是，我要怎么站起来。胸口被压着一样，我想喊，水从耳朵鼻子嘴巴往进灌，只一秒钟，从鼻梁子到脑仁儿一条线似的痛起来，手脚不自主挣扎，可惜除了水，什么都抓不到。手再次触到池底，大脑已经停止思考了，第一次体会在水里呛着咳嗽然后又喝下更多水的感觉。

徘徊在生死边缘，脖子突然被一个力量卡住，憋得我两眼发黑，还有东西抵着我后腰，耳边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张大嘴，不再有水灌进来了，然后是一段短暂的意识模糊，再一睁眼，有只手正把我下巴往后顶，我以为我会再次昏厥，不过不知为什么，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我清醒不少，张着嘴喉咙里一阵呼噜呼噜，我翻个身，蜷起身子跪倒在地，努力卡嗓子“咳咳咳...”过了好一阵，实在没什么能吐出来的了，我就保持跪倒，双手扶地的姿势，回回神。抬眼，May正看我。一个深呼吸，我用惊人的毅力迫使自己开口。

“咳咳...人工呼吸了嘛？！”May愣一下，皱眉摇头。我咧嘴“我亏了。”“你...”“你刚才说什么我都没听见！咱下次能换个方式邀请我与你同游么？”我站起身，楞没让她扶。全身衣服都贴在身上，有点微冷“你敢带我换身衣服去么！”我拉上May的手。她不再说什么，弯腰。“别！”我赶紧制止她的行为，自己蹲下捡起鞋和半袖衫，站起来时俩腿差点同时跪地，“我自己就行哈。”继续逞强，不忘重新把手塞回她手里。

她拉着我进了会员休息室，我挺自觉地脱了全身衣服，站在花洒下，故意把水调到很热很热。闭上眼，有点儿乱。借着热水，我把心烦意乱的情绪压抑到心底，现在不是乱的时候。“宇文中”May叫我，这一晚上她每次叫我都没好事儿，弄得我现在一听自己大名都紧张了“我耳朵里都是水，你说什么我不一定听得清噢！”我故意这么说，实在是因为怕自己听了伤不起!等了一会儿没声了，不会丢下我走了吧。睁开眼往前跨一步，一下子撞上她冰冷的胴体，“啪”她手里的沐浴乳和洗发水掉在地上，呃刚才是要给我这些么。赶紧蹲下捡起来，直接挤在自己脑袋上和手上，还给她。

我们俩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各自洗澡。直到她拿过毛巾，给我擦头发“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她看着我的眼睛，不大的声音在淋浴室里也觉得格外拢音。“有啊。”我保持咧嘴“你的急救和谁学的啊？”“大学急救课。”“呃...脖子卡得太用力啦！我可刚过完本命年，还想再过几个呢。”她沉默，转身递给我条裙子。我无语了。很简单的黑色吊带裙。能看出她在这儿也就这么一件富余衣裳了。心里劝自己“别给她找不痛快！”这一晚上除了打碎门牙往肚里咽，我真是没别的感受了。叹口气套上裙子，整条裙子跟挂在衣架上一样咣荡着，毫无美感。回忆着上次穿裙子的年纪...大概是十几年前了，被逼着穿上公主裙，连道儿都不会走。用袋子把内衣外衣都装起来，拎着和她走出健身房。

“May”我叫她，“咱能走楼梯么？”史无前例的真空穿裙子，我可不想被电梯里的摄像头留下这永恒的一幕。“随你。”她挺冷的。

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