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中！”蒲潇招呼我“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了。今天谢谢招待啦！”我擦手出来，“甭管盘子碗了，你去送送人家，黑灯瞎火的！”火点点我，我应声穿外衣。临出门前，听见火跟May道别“她缺点挺多的，您是领导，大人不记小人过甭跟她一般见识哈。”话锋一转“不过她本质还是不错地，特别是认准了的事儿，一猛子扎下去八头牛也拉不回来，您多提携哈。”“啧”…这话里有话的，真够累。我捏捏火的胳膊，送她们出门。

73（2）.

太阳明媚了一整天，晚上刮点儿小风也不很凉。我提出要不要走走，从胡同里传出去能走到后海边上。蒲潇乐意，May也就没意见了。后海，又名什刹海，叫海但不是海，只是一片湖。因早年间湖周围寺庙众多所以称为什刹。是北京难得的一片静溢，垂柳斜阳，还有燕京八景之一的银锭观山。

近些年水边儿的酒吧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我不喜欢，这闹哄哄的一片灯红酒绿。和她们慢慢走，蒲潇对夜钓的老人很感兴趣，站在他们身后看了半天。有几对儿男女在放孔明灯，点支蜡，看鼓胀的愿望慢慢升起，消失在夜空中。这东西烧没了，就会从空中掉下来，不是掉到平房顶就是挂在电线上，不过恋爱中的人不在乎终会坠落的结果，只钟情于它美好的开始。我们继续走，夜色中我有意无意地用手指触碰她的掌心。

走一阵，听见有吉他声，是个年轻人在水边弹唱，蒲潇停下听一会儿，掏出十块钱放在他身边的吉他包上。小伙子笑，继续唱，一首老歌——《外面的世界》。我想想，转身去了趟边上的酒吧，他唱完，我递上一瓶冰啤酒，偷偷和他说句话。他爽快地把吉他递给我，大口喝酒。

没有肩带，我就抱着吉他坐在石凳上，嗽嗽嗓子，先比划比划找感觉，很久没弹了。“你也会？”蒲潇很好奇。我咧嘴，笨拙地弹了一首《致爱丽丝》当做回答。音断断续续的，没有长指甲的手指头实在让人抓狂。那年轻人回头，特仗义地掏出个拨片扔给我，我抓住，把心静下来，拨片划过琴弦，心弦也被奏响，一股暖意抽丝剥茧般缓缓流出。“时间是一种很玄的东西...”我开口，一首《我愿意》，用简单的和弦伴着，一开始淡淡的忧伤，又婉转成奋不顾身的坚定，我想只有这首歌才能表达我的心意。“我愿意为你，愿意为你...”我抬头，和她对视，这首歌为她而唱。没有大起大落，没有声嘶力竭，简单几句却字字撩动我心。唱完，愣是有几个看热闹的还给我鼓了掌，弄得我挺尴尬。中途错了几个音，让我有点儿懊恼，F和弦是我的死穴。把吉他还给年轻人，我们继续走，蒲潇问我为什么突然弹吉他唱歌，我随口道“手痒了瞎玩儿的。”眼却瞟向May，她不看我。

再远的路，也会有尽头。终于到了大路口，我伸手帮她们拦了辆出租，看她们上车。有点恋恋不舍，她错身进车的时候，我努力嗅她的发香，想把离别的味道在心里。她们走了，我站在路边看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视线里。独自走回去，这条路遥远又漫长。

回了家，火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还不睡？劳动强度还是不大！”我走进厨房，才发现他把饭都刷了。“那个May...是不是就是...”“是。”他沉默一会儿，发话“看来你要加油了。”“嗯，我会的。”“那个男的呢。”为了满足火的求知欲，我又坐下来把这些事儿叙述了一遍。“够复杂的。”他不禁感叹。我咧嘴乐，这刚哪儿到哪儿啊，我有预感，后面的故事还多着呢。所以呢...我要加油了。首先从养精蓄锐做起哈！洗白白睡觉觉！

上了床，翻开今天刚买的书，一本披着励志学外衣的厚黑学，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若能做到这八个字，我宇文中也不至于窝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当井底之蛙了。从心底打破抵触，我需要变得更强。打开电脑，给曾经的师兄弟们挨个发去招呼，又把包儿里厚厚的一叠名片拿出来逐一过目，人脉，你这费心的玩意儿，我来了。

74.

接下来的一周里，我忙到就差使用分身术了。健身，工作，和各种“朋友”约局...不过收获也颇丰，第一，我的身体正在变强壮，合理膳食加上有针对性的锻炼，让我在洗澡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欣赏下自己。第二，我终于被任职了，这迟来的头衔算是对初赛晋级的奖励吧。第三，通过几个还活跃在餐饮圈儿的旧友，结识了他们的朋友，以及各种朋友的朋友，我也渐渐成为网中人，利用与被利用，周而复始。

请个做餐饮杂志的朋友安排了我们团队的专访以及追踪报道，代价是我要几乎义务性质地开个小专栏。写点儿有关吃的文章，不是太难的事儿。只是硬拉着王师出镜，让我心里很愧疚。有个八卦小编还要拿王师和田中先生的事儿当看点，被我三番五次拦下来，退而求其次，他们又要求我和蒲潇最好真真假假地擦出点火花儿来，我气得鼻子都歪了。就这还号称最具专业性的饮食杂志？整个一八卦周刊啊。我刚把小伙子这把火浇灭了，你们丫的又让我擦火花，烧着了谁负责。但为了效果，我们还是各退了一步，杂志发行的时候我买了一本儿，名气倒是打出去了，整版的锦上添花儿，不过文字里还是多少带点暧昧，绝对有误导读者的嫌疑。没办法，一开始吃点儿亏算了。

接下来就是每天不停轮换的饭局，我穿梭在各个雅间之中，每每回家，都会忘了今天吃的什么，跟谁吃的。只浮现出一幕幕的觥筹交错和一张张虚伪的笑脸。我要庆幸我不性感的身形和长不大的娃娃脸，这让那些色迷迷的老饕们对我毫无胃口。翻开手机通讯录，激增的电话号码让我必须在后面一再标注他们的职业甚至长相特点。我很累，除了每天睡前给她发的晚安短信和例会，我和May再无交集。

转天我接到邀请，原来的同门师兄给我的，是某酒店举办的主题活动，大概又是什么产品推介会。供货商提供一个平台，借厨师之手把自己的原料进行推广，达到双赢利。本不想去了，难得今天空闲，但他再三叮嘱说这个活动可能会有很多餐饮界的龙头出现，若能打好关系对将来的发展有决定性作用。好吧，我承认自己被说服了。提早下班，换上相对正式的衣服，打车前往目的地。

新酒店，无论是硬件还是服务都奢侈到让人没话说。一进大堂就有种“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感觉，到了宴会厅，发现确实来对了。主办方是某国海产协会，财大气粗，甚至搬动了该国驻华大使亲临现场进行推荐，能把生意做到政治上，活动的水准自然就抬高了。除了业内人士，众多商业名流甚至一些明星也纷至沓来。人这么多，这么杂，让我觉得很压抑。就算跟左右的人搭讪，都让我三缄其口。因为是冷餐酒会形式，可以瞎溜达，源于对原料和食物的浓厚兴趣，我久久伫立在餐台前，品尝完一样又一样。正往嘴里塞一个海胆寿司，边上忽然凑近一个身影，我侧目，挺高大的男人，脸上菱角分明到让人过目不忘。他也拿起同样的寿司，放在嘴里，吃完后略皱眉。“捏寿司的时间过长，米饭的酸味被手心的温度破坏了...混沌了海胆的鲜甜...”我不自觉地说出口。他转身看我。“您好。在下房海波，可以叫我Enzo，幸会。”“您好，我是宇文中。”我并无意介绍得太仔细，因为这种结识方式有点突然，不过想想，还是递出一张名片。他接过，看了看，轻抽了下嘴角，收起。看他没有给我名片的意思，我心里有点不悦。侧身又拿了一块儿抹茶巧克力放进嘴里。他没有离开，反倒问我“觉得味道如何？”碍于情面，我还是如实相告“抹茶粉加到白巧克力里的时候，巧克力温度过高，让抹茶的香味儿大打折扣。”他听完又拿起一块儿草莓慕斯递给我，我真有点儿生气了，压着火婉拒“抱歉房先生，我已经吃不下了。很高兴认识您，再会。”转身离开。不管是怎样显赫的人物，这种强势的态度我都不能接受。

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