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想他回洪县来呢,就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但他念了那么多书,不谋个一官半职,岂不是白念了,他能甘心缩在青龙山这地方么?”
“爹,川儿还当着兵呢,等他回来再谈这事吧。”
张素翎心想爹爹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原本以为大儿子会留在洪县操持家业,小儿子念书从政,不想兄弟俩的想法却是反的。她知弟弟心里想与瑞安一起,就守在青龙山过日子,并不向往城里的生活,她也希望弟弟毕业后从重庆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团团圆圆的那该多好,就怕蔡佳君那财大气粗的父亲不肯,他应该会让女儿与女婿一起接他的班,经营家中生意。而嫂嫂却一心想把川儿往政府里塞,让他将来做官,可惜弟弟分身乏术,还不知道将来会怎么做决定。
“将来鬼子打跑了,瑞诚哥也该回来了,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了,当初是我对不起他,不知道他心里是否还怪罪我……”
自从杨婉卿来到张家,张素翎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就忙得更闲不下来了。晚上她让儿子与杨婉卿睡里面,自己则躺在外面给他们摇蒲扇,每天都折腾到下半夜才闭上沉重的眼睛。叶采莲因生产坐月子,身子虚弱,奶水不多,张素翎让她睡在床上别随便下地,还让厨房每日给她做花生猪蹄汤催奶。张素翎经常听她唠叨杨瑞诚的不是,说他心里觉得自己不识几个字,配不上他,开始张素翎还不信,听着听着也就信了,加上他既不写信又不发电报抚慰一下月子中的媳妇,心想瑞诚哥心也太狠了,叶采莲给你添儿子都不知道心疼一下,人家愿意跟着你枪林弹雨里到处漂泊,即使你觉得她再配不上你,也不应该如此没有气魄。
她感叹时间飞逝,转眼间八整年都过去了,谢远哲早已化作了尘土,瑞诚哥也有了一双儿女,只自己还是孑然一身。她每次看着杨婉卿,就不由想起自己与杨瑞诚天真烂漫的童年,想起那些快乐的往昔,但事到如今,自己并不后悔,等他回来,就与他做一辈子的兄妹,互相扶持,倒也是一件美事。只愿这八年的光阴,能抹去他心中的痴怨与忿恨,能抹去自己曾带给他的伤痛。她尽力照顾好叶采莲与杨婉卿,以弥补自己对他的愧疚。
杨婉卿在张家住了一段时间后,便渐渐放开了胆子,的确如叶采莲所说的那般顽劣,今天打破一个碗,明天折断一盆花,张老爷倒是一点不介意,反而夸她“好!”,因她总能给这个家带来欢声笑语。张老爷说:“得给她读点书了,腹有诗书,性子才能沉得下来。”于是又请了一位先生,在家中教她与张泊帆识字。杨婉卿顽皮归顽皮,但四年部队里不安定的生活也让她比一般孩子懂事,她总是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还会批评张泊帆吃饭漏得到处都是,糟蹋粮食,每次上桌,她便坐在弟弟身边,一口一口喂他吃,虽然张府每顿饭都不缺荤腥,但她还是会把张老爷夹到自己碗中的荤菜分一些到弟弟碗中。
张老爷总笑着抚摸她的脑袋,夸道:“比翎儿小时候还懂事,她都不知道喂川儿吃饭。”
张素翎笑道:“娘成天把川儿裹在衣服里,吃饭都拿嘴喂,我这做姐姐的插不上手啊。”
张老爷道:“泊帆跟川儿小时候一个样,只要长了根的菜都不吃,你瞧瞧,不吃菜只吃肉不长个儿呀!”
“爹,不都是你惯的,给他饿两天,保证什么都吃了。泊帆,听到没有?你再不吃蔬菜,娘就不给你吃肉,饿你了。”
“娘,我吃,姐姐喂我就吃。”
张素翎道:“婉卿,你喂弟弟吃一口蔬菜,我看他是吐还是吞。”
杨婉卿挑了蔬菜不是很多的几块葱花炒鸡蛋,夹到他的碗中,喂他吃了一小口,张泊帆嚼了两下,便不动了,呆呆地望着娘亲。
张素翎道:“吞下去。”
张泊帆便假装吞了一下,趁她不注意,用碗遮着嘴,往地上一吐。
张素翎扬起巴掌,假装要打他,杨婉卿忙用胳膊护住道:“姑姑别打弟弟,我帮他吃。”说着便将张泊帆碗中的碎葱花一颗一颗全剔掉,扒到自己碗中全部吃光,然后夹起鸡蛋喂他道:“你看,没有绿的了,快吃吧。”
张素翎叹道:“这回又多了一个更惯着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