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打完了呢？还得分家。”

“我也没想那么多，从南京逃出来后，就直接去了重庆，我一心就想给爹、给建丰大哥，给川儿弟弟报仇，他们都死在鬼子的手里，我不手刃鬼子心不甘。”

“建川弟弟？他没死呀！”

“什么？”杨瑞安听到大哥的话，犹如被雷击到，浑身瞬间僵住了，忙问。“大哥你说什么？川儿没死？他在哪？在哪？”

“在重庆大学读书啊。”

杨瑞安咬紧牙关，五官全拧到一起，高高举起两个拳头，使劲砸在自己的大腿上，欲哭无泪，挤出一句话来：“老天爷捉弄我呀！”

“咋了三儿？”

杨瑞安急道：“早知他在重庆我就不来了，这战火连天的什么时候才打完啊！我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跟大哥走，参加共产党，别留在国民党军队了！”

“大哥你这是什么话？你要我做逃兵吗？”

“不是逃兵，是换部队。”

杨瑞安摇头坚定道：“不！不可能！同是打鬼子，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分得这么清，建丰哥就是国民党，他打鬼子都为国捐驱了，哪点比不上你？”

杨瑞捷见弟弟有些恼怒，心平气和道：“共产党是让老百姓当家作主，让人人有饭吃，人人有田耕，实现共产主义，土地均分，财产均分，每个人都有好日子过，不会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杨瑞安嗤笑了一声：“多劳者多得，不劳者无获，如果都均分，谁还会自觉去干活？反正多做少做，都一样有吃有穿，那时人们就想办法偷懒了，大哥，你太不现实了。”

杨瑞捷见三弟的脑袋也是一根筋，就暂不劝导他，笑道：“那你等着瞧吧，是你对还是大哥对，打完这仗，你得跟我走，我不能让你给国民党卖命。”

“我不是给国民党卖命，我是在保护国土不受外敌侵犯！我绝不会走！既参了军，明知是死，我也不做逃兵给祖宗脸上摸黑，你要走，随你！即使你们没来新宁，我们一样会死撑到底。”

杨瑞捷被弟弟的话激得有些愠怒了：“真是好心没好报，你以为我们来新宁支援国民党是玩过家家呢？都是要死人的！既然来了就要打完这仗。你不跟大哥走可以，等日本鬼子投降了，你得退伍回青龙山去，不要再继续当兵。”

“这没问题！鬼子打跑了我还当兵打谁啊。”

天色渐暗，江面越来越模糊，日本军对新宁志在必得，他们一边趁夜集中火力正面攻击，一边在新宁南北两面暗度陈仓，为防止遭国军伏击，他们所有士兵全部下水，木筏上不留人，只作掩护，经过两小时的精心策划，主力部队顺利过江。这时城南的天空中连升起两颗信号弹，半分钟后又亮起一颗，国军见状，知敌人已经上岸，忙高声喊：“让百姓快撤！鬼子上岸了！”

新宁的百姓边逃边帮助转移剩下的伤员，国军暂避到西北方，继续与敌人周旋拖延时间。杨瑞捷则带着部队另寻出路，与敌人打游击。日军为鼓舞斗志，灭我方士气，到达新宁后，开始焚烧房屋，屠杀未撤离的平民百姓。国军仅剩下一个连左右的兵力，全部分散开，与日军打起了巷战。日军三人一组，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国军残余兵力，但都一无所获，反遭国军声东击西的暗枪击杀。日军马上调整战略，连成两排，分几轮地毯式搜索，很快围堵住几个国军士兵，就地击毙。此时已过凌晨，渡江向新宁围拢的日军越来越多，新宁已经保不住了，再对峙下去26营只会全军覆没。74军指挥部下了紧急命令，让26营全部撤离。

杨瑞安见西北面的天空中连着亮起了三颗信号弹，这是撤退命令，急忙向聚集地跑去，但此时新宁已经布满了鬼子，到处都是枪声。鬼子也发现了他，一窝蜂围来。杨瑞安借着夜色，东窜西逃，但已经辩不清道路了，他想钻到民房中躲藏，但那一样必死无疑。求生的欲望让他只能拼了命地奔跑，以甩掉鬼子。这时西北面的天上每隔十秒又连续亮起了四颗信号弹，意为部队马上要撤离了。杨瑞安心急如焚，祈祷着可别死在这里，川儿还在重庆等我，一定要活着回去！看着离城外越来越近，他也跑得越来越快。

忽然，他感觉左腿猛地一痛，一步没跨稳，向前栽去，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完了！中枪了！他忙爬起来，就看见面前一个鬼子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原来这个十字路口上早有日本兵埋伏，他的心里一沉，从头凉到脚，脑中一片空白，早已忘了腿上的疼痛。日本兵喊道：“…………抓到一个！”

杨瑞安一听日语，一道灵光在脑中闪过，忙叫道：“…………别开枪！自己人！我是冈村宁次大人从南京派来的情报员，在国民党中军队中做卧底的！”

日本兵听他说日语，放松了警惕道：“…………证件！”

杨瑞安理直气壮地瞪着他，左手假装从口袋里掏证件，忽然大喊一声：“…………小心！”就朝他后面打了一枪，日本兵一扭头，杨瑞安迅速朝他脑袋上开了一枪，日本兵就像一坨死肉一般赖到了地上。

他以最快的速度脱下自己的衣帽，又剥下日本兵衣服互换，这时追击他的一群日本士兵赶来，他低头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腿，一只手指着左边大哭大叫道：“…………我打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朝那边跑了。”日本兵就朝左边追去，留下一人搀扶他，待那群人走远，杨瑞安猛地抄起手枪就朝搀扶他的日本兵脑袋上开了一枪，哪知枪没响，没子弹了！日本兵呆若木鸡。

杨瑞安顺势就用枪管朝他的眼睛上插去，日本兵来不及反应，捂着眼睛痛得哇哇大叫起来。杨瑞安一个直拳结实地砸在他的嘴上，就感觉他的门牙被击落，自己的拳头被牙齿戳破，接着又一个左勾拳顶在下巴上，日本兵的脖子像被他打长了，高高仰着后翻倒地，步枪掉到一边，还未等他翻身，杨瑞用力一跃，“呀”地一声，一屁股直接坐在他的肚子上，日本兵被他这厚重的身胚一坐，命已丢了九成，肩膀和腿本能地抬了起来，喉咙里只冒气却没了声，杨瑞安见他还不死，抄起地上的步枪，双手抓紧枪杆，用刺刀狠狠扎向他的脖子，一穿到底。然后挣扎着起身，用胸口压在枪托上，把枪头的刺刀深深地插进了土里，日本兵这才断了气。杨瑞安摸出他的手枪，拔出刺刀，喘着粗气，一瘸一拐地拄着步枪朝城外走去。

他见没了日军的身影后，脱下了日本军服，在逃亡的百姓的搀扶下，追赶部队。这时李眉秀因未见他撤离，正在路上寻他，见他被人扶着，心知他受了伤，忙迎了上去扶住，急切地问道：“急死我了，哪受伤了？”

杨瑞安早已痛得大汗淋漓，有气无力道：“腿……”

李眉秀把他扶到路边坐下，从医药箱中拿出手电筒照了照，见他裤子被血浸湿了半截，不知道伤口在哪里。忙问：“裤子上怎么没枪眼？伤在哪里？”

“我扒了一个日本兵的衣服才逃出来的。”杨瑞安喘了口气，指着自己大腿根部内侧道，“伤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