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三月中旬,虽春寒料峭,但湘西一带却树木葱茏,芷江边的山林更是生机盎然,一年常青。这里没有高大的山脉,都是一座挨着一座的丘陵,只有芷江县城是一片平地,被一汪清水割成两半,屈原云“沅有芷兮澧有兰”,芷江因此得名。这里山清水秀,自古以来都一片祥和,百姓安享太平,但自从国军在此修建了盟军第二大机场后,就被鬼子视为必争之地。他们为了维护湘桂和粤汉两铁路的交通,开始从东北和广西集结兵力,准备一举拿下芷江机场。
国军早料到鬼子会图谋湘西要塞,设芷江以东一百公里的邵阳县为中心点,在周边各区域周密布置,阻击敌人西犯。鬼子屯兵三月,聚集了七个师团共八万兵力,于四月初蠢蠢欲动,欲一举拿下邵阳等地,夺取芷江机场。国军兵分五路,左右各一,中间三路,准备与鬼子决一死战。左路军在邵阳以南,驻守新宁县;张建川与一百多名战友被紧急调入右路,镇守邵阳以北的蓝田(今湖南涟源市)、新化二地。
张建川因以前做过情报工作,被安插进搜索部队,深入敌后,从事敌情搜集。他与三名战友一起,乔装打扮成山民,潜到蓝田以东的娄底,见敌人在强征百姓运送粮草弹药,于是主动接近,被鬼子逮住,与百姓一起给敌人修补工事,仔细辩听鬼子谈话,获得不少珍贵情报,见机逃走带回。
四月八日,日军47师团调4000人由娄底以南的永丰(今双峰县)西进,同时日军挺进作战队1300余人从山坳钻隙突进,其中第一队300人连夜先赶至蓝田以南的潭溪,欲攻东关岭,夺取要塞。我军早已得知日军此行,派先遣队与敌人交火堵截,将其拦在原地。这时张建川电回战况,说敌人尚未集结完毕,第一队已经被我军打得狼狈辙回,第二大队可能随后就到。73军军长韩璇当即决定,以迂回战术拖敌,引其进入山口关,此关地势险峻,高山环列,只要鬼子入瓮,便插翅难飞。
张建川背着无线发射设备,与战友一起藏在山腰,蹲守着敌人,一守就是一整夜,周围都是半人高的灌木丛,一眼望去,就连自己人都难以发现。他的主要任务是随时发回前线战报给73军指挥中心,让韩军长能运筹帷幄。山林里静得出奇,仿佛还在沉睡中,就连虫豸都杜口吞声,怕泄露了国军的行踪。此时天还未大亮,鬼子连夜行军,疲惫不堪,不一会儿就到达山口,张建川忙传回消息:“敌一千人至峡山桥,大炮二门。”
韩军长让他们先按兵不动,等待芷江机场派来两架空军P-40战机。当飞机轰隆隆地从山顶掠过,鬼子慌成一团,四处散开钻进山林,炮手们则推着大炮至路边树下,贴身护住。他们朝天上无关痛痒地打了无数枪,两架飞机依然交叉轰炸,毫不把他们放在眼中。这时我方部队连长朝天放了一枪,给出一个攻击的信号,山上便疾风骤雨般响起枪声,在峡口不断回响,鬼子一时半会儿辩不清枪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乱了阵脚,只得朝山上胡乱开枪,奋力反击。此时敌在明我在暗,天时地利人和都被我方占尽,鬼子自知中了埋伏,慌乱了一阵便有条不紊地开始作战,他们不知有多少国军埋伏在此,只得先撤回大半,其它人钻进山中,与国军玩起了捉迷藏。
国军在此并未埋伏大部队,只有一个连的人,其目的是乱敌人阵脚,赶其退至峡山桥,那里刚刚埋伏了一个团,准备把敌人一举歼灭。但日本军训练有素,此行之前已周密安排,预计在哪会遭遇国军伏击,都已拟好战略步骤。连长见鬼子钻进来搜山,便命令大家辙退。张建川背着无线设备,在山上挪动时动静很大,鬼子便朝他连放了三枪,向他围来。还好子丨弹丨打在话报机上,通讯频道中断,无法向兄弟连求援,只能拼命辙回。他压低腰身向山顶爬去,子丨弹丨继续向他袭来,擦着一旁的树皮,把地上的石头击碎。他也不敢回头看,抱着山上的石头就朝后乱扔,以分散敌人的注意力。虽然他已经进军营一个月了,但今天还是第一次正面与敌人交锋,有些慌乱。尤其是背上的话报机,比一袋米还重,他已经背了一整夜了,压得脊梁骨发麻。他四肢并用,抓着草根让身体尽量贴低,朝山顶爬去,想与战友们汇合。
此时其它人已经翻到山顶准备回辙,见他还没有到达,而鬼子大约有百来号人正朝山上搜来。连长忙向天上发射了一颗信号弹,命令手下二人道:“去接张全,掩护他撤退,他是军长直接派来的,不能让他在本连有闪失!”二人忙窜到山腰,见张建川背上的天线高高竖起,忙喊道:“天线弄断!”张建川恍然大悟,难怪鬼子对他紧追不放!他伸手折断天线,被战友拖着向山顶爬去。二人见他行动缓慢,驮着话报机有些吃力,忙帮他解下,扔到一边,说一会儿回来找。
此时鬼子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身影,一阵狂喊便朝他们扑来。子丨弹丨像刀一样,削得灌木丛的枝叶乱飞,唰唰直响。一位战友腿上中弹,喉咙里忍不住冒出一声颤抖的“啊”声,便扒倒在地上。张建川与另一人忙搀扶住他的左右臂,面朝山下半蹲着拉他。
“张全你先走,别管我们!”
“快走!我们掩护你!”受伤战友也推开他,翻身便躲在树后,朝鬼子扔了几个烟雾弹,顿时黄烟滚滚,朝山顶飘去,覆盖住了半截山林。枪声未断,穿透了浓烟,还有鬼子的叫喊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张建川也分不清方向了,只顾着向上爬,边喊着:“有人受伤了,快来拉一把!”先前连长发射的信号弹又引回了飞机,但机上官兵看不清敌人的身影,怕误伤自己人,在天上盘旋了几圈又飞了回去。鬼子见飞机来,都在山上卧倒不敢再追,这为我方部队的撤退争取了时间。马上有十来个人从山顶冲来,向下扔了几十个手雷,把受伤的战友拖上了山顶,迅速辙回蓝田。
此次交火让张建川很痛心,不仅损坏了话报机,还连累战友受伤,虽然军长与连长根本未放在心上,但他很内疚。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空有个好身胚,却连个话报机都背不动,拖了战友们的后腿。看来得好好练练,不能再成天缩在营区里坐着、发电报写稿件了,有空得多锻炼身体。
很快前方传来消息,被他们驱回的日军挺进队1000人在峡山桥与我军交火,本来势均力敌,但敌人另一路后援部队赶到,激战了三个小时,我方伤亡惨重。敌人剩余部队兵分两股,正向蓝田逼近。敌人攻蓝田是为夺得新化县,为后方部队横渡资江打好前锋,最终目的是拿下一百公里外的芷江机场。
张建川请缨再上前线搜集情报,加入15师搜索部队,当晚在资水以东4公里处与敌接战。为挫敌攻势,我军从侧面攻击想拖住敌人后腿,阻敌西渡,但敌人分出小部分兵力与我军周旋,大部队仍钻空向西搜索挺进。张建川发回消息,韩军长立刻命令15师超越攻击,激战到凌晨,仍未能打破敌人阵局。日军趁夜又分兵600人,让炮兵掩护,直抵岸边。我方在岸边守候的189团警戒排英勇迎敌,彻夜激战,一个排的勇士伤亡殆尽,敌方死伤100。第二日天还未亮,敌方剩余500人强渡资江,被赶来支援的189团阻于岸边,寸步难行,只得暂行退回,与后行部队接应。鬼子见强渡不成,于是驻兵建营,拟好作战计划,伺机渡河。
我军遍地撒网的情报兵带回消息,说日军后援部队尚未集结完毕,韩军长当即决定在资水两岸埋伏重兵,先用小队人马诱敌。敌人果然中计,被我军小分队的主动攻击激怒,准备兵分三路发起总攻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