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嫂嫂一直在情报局帮忙，精通日语、英语，会弄电报电话设备，还有特长就是个子高，望得远，可以早早发现敌人。”

征兵处的人被他逗乐了，递过表格笑道：“小伙子，打仗可没有情报局里舒服，你要想好了，都是真枪实弹地干，和鬼子拼命，脑袋随时提在手上的。”

张建川笑道：“你是在吓唬我呢还是在吓你自己呢？我十二岁就亲历南京屠杀，和我三哥一起拿枪和鬼子干过了，见过的死人不比活人少，早就没当这条命还是自己的了。”

“口气挺大！有胆子就行！家里人同意了么？”

“家里我说了算，都听我的。”

“行！你有这特长可以编制到通讯连。”

“通讯连拿枪打鬼子么？我要拿真家伙的，不是躲在后边发发电报打打电话的。”

“鬼子来了谁都得拿枪，通讯连的人除了打鬼子还要负责通讯，事情更多，只怕你嫌累干不动，而且很危险，鬼子的炮弹专指着通讯部打，切断通讯，乱阵脚，所以通讯连的责任更大，要是没胆量的话就给你往后勤连编，负责做饭烧水。”

张建川心里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笑道：“服从安排。”就拿着表格，填上了假名“张全”，胡编个地址就交了上去。

“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六点前来这里集合，晚上就出发。”

张建川点点头，就直奔家中，收拾衣服行囊。此时杨瑞安也听到了征兵的消息，与老板慌称肚子疼就跑出酒楼，打听到征兵的地方后就跑去了医院找李眉秀，拉着她一起心急火燎跑到征兵处。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还有名额吗？”

“有，多着，填一下表，有什么特长没有？”

“枪法准，经常打枪。”

征兵的人瞄了他一眼道：“以前做什么的？”

“厨师。”

“厨师怎么会打枪？”

“说来话长，简单一点就是，我被鬼子抓去做饭，关了八年，在鬼子大营里忍辱偷生，关系处得不错，经常与他们一起打枪练拳，前些日子刚刚逃出来。就想参军给死去的亲人报仇。”

负责征兵的两人面面相觑，似在听故事一般，问道：“哪个鬼子大营？”

“南京，幕府山。”

两人立刻警觉起来，窃窃私语了一番，心想这人莫不是鬼子派来的特务？但转念一想，特务怎么会自曝身份说是从南京来？于是问：“南京屠杀那年被抓去的？那时你多大？怎么鬼子没有杀你？”

“是大屠杀那年被抓的，那时我十二岁，与弟弟一起逃没跑掉，他死了，我被一位给鬼子做菜的厨师所救，带去了鬼子大营，因为我日语得说很好，他们用得上我，就侥幸没被杀掉，我就拜师学艺，一直在大营给鬼子做菜。”

“你懂日语？”

杨瑞安点点头道：“和弟弟一起在南京跟一个日本老师学的日语，鬼子屠城时他把我们打扮成日本小孩的模样，我们才躲过了屠杀，逃跑时我中弹昏迷，师傅路路过以为我是日本人，就把我带去了大营中。”

两人一听这话，大为惊讶，想起当年的往事，忙问道：“你们是不是兄弟俩冒充日本人，牵着一匹马护送安全区的国军出城？”

杨瑞安惊诧地望着他俩：“你们怎么知道？我和弟弟让他们假装抬尸体出城，趁机逃掉。”

“恩人啊！我们当年就是被你们救出来的啊！”两人欣喜万分，起身离桌就双双跪在杨瑞安面前，“请受我们一拜，感谢救命之恩！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会在这里遇到你！”

杨瑞安赶紧扶起他们道：“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你弟弟他……”

“我苟且偷生了八年，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逃出来当兵给他报仇的！”

“这仇一定要报！”

杨瑞安笑道：“那就麻烦二位办一下手续了。”

“哪里哪里！”

杨瑞安填好表格后指着李眉秀道：“这是我表妹，她与姐姐也被抓进大营，我们一起逃了出来，姐姐遇害了，她也想与我一起参军。”

“这有点难办，我们不招女兵。”

“能不能通融一下，她是护士，可以当医务兵。”

“这样吧，我来疏通，把她安排到后勤连医务班，先填一下表吧。”

“太感谢了！”

“哪里话，见外了，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哥们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李眉秀填好表交上后，忽然吹来一阵风，把桌上的纸吹落了几张，杨瑞安就帮忙捡起来，整齐理好放桌子上，他看见其中有一张表格字迹清秀，颜体字写得出神入化，比弟弟写得还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姓名是“张全”，居然还精通日语，心里咯噔一下，再一看父亲姓名和家中住址，都与干爹无关，顿时又失落万分，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快回家收拾东西吧，还有一个小时就要集合出发了。”

待杨瑞安与李眉秀走后，两个负责征兵的人把他安排到了后勤连炊事班，心想后勤相对比较安全，再说杨瑞安是厨师，烧菜做饭是他的长处。

晚上六点，一百多报名参军的人都来齐了，杨瑞安与李眉秀没有多少行李可收，很快就折了回来，长官让他们上了第一车。张建川因生活上都是嫂嫂照顾，家里有仆人收捡，在家翻箱倒柜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带些什么，最后时刻才到，被安排在第三车。车子连夜出发，行了十多个小时抵达贵阳军区集合，长官向新征的几千人训了半个小时的话后，就让各处负责人安排食宿，编制入伍。第二天上午，因前线急需用人，73军77师预备队与新编第6军一起，被空运去了湘西芷江机场，张建川就在73军中。

这是张建川第一次坐飞机，当轰隆隆的螺旋桨把大家送上天空，所有人都忍不住好奇，挤在窗口前观望。连绵起伏的山脉安详地矗立着，山间的梯田里已经蓄满了水，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就像雨水冲刷后的大地上显现出一块一块的水晶。张建川想起了青龙山，不知道从天上看家门口的那座大山是什么模样？不知道爹娘得知自己参军后会是怎样的伤心欲绝？但自己早已长大，应该有自己的主意，应该活得像个真正的男人，为救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也为千千万万饱受战争蹂躏的黎民百姓，更为不负儿时与三哥的约定，这身戎装是一定要穿的。不知此行是踏上不归路还是将会衣锦凯旋？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自己心中无憾了。三哥若泉下有知，也不会再怪自己独活了这么多年。

“三哥啊！若是我死了，你是否还在奈何桥边等我？今生川儿是你的人，死了也是……如今我已到弱冠之年，你是否还是当年的容貌当年的身高？若是你变了，叫我如何认出你？”

飞机很快到达芷江机场，张建川随着部队步行两个小时到达营区，新兵都被安排在这里训练。教官凶神恶煞，似在面对着一群犯了滔天大罪的坏人，说话虽语无伦次，不断强调军纪军规，但声音足够大，吓得太阳都躲了起来。若换在平时，张建川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但此刻在军营，他保持了绝对地安静，挺直了腰身，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认真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无论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在家是大少爷还是卖力气的，来这里都得听老子的！绝对服从安排，谁要是不从，军法处置！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大声点！都他妈是娘们啊？”

“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