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听你的。”李眉秀俯身在杨瑞安的背上，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她还是感觉得到他的臂膀随着脚步的节奏有力地张驰着，似一匹刚刚成年的骏马，有着无穷的精力和不羁的野性。她仰头望着南方的星空，像遨游在浩瀚的天际中，杨瑞安的后背就是一条船，载着她自由地在天际中航行。她用下巴轻轻地贴在他的头顶，就感到麻酥酥的，却又似睡在草地上那般舒适，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着迷，她故意把下巴贴得不高不低，让他一头倔强的短发一直在自己的下巴上不安分地挠来挠去。

“头发真硬，跟钢丝似的。”

“像我爹，他头发多，胡子也多，我小时候总被爹拿胡子扎脸。”

“你这么聪明，你爹是不是特别疼你啊？”

“疼是疼呢，就是常挨打，我小时候特别调皮，只要他一去我干爹家，我就溜出去抓鸟摸鱼，我娘管不住我。”

“那到了芜湖后，你先坐船回家看看你娘吧。”

“我娘死了，我在大营里待的第一年就死了。我娘死时，我梦见她来找我，对我说要去见爹了，我吓醒了，想办法逃跑，结果被逮了，那是我第二次逃跑，鬼子说再逮着就直接枪决。师傅见我思家心切，怕我又干傻事，就托熟人发电报打听我娘是否尚在人间。”

“要是你师傅骗你呢？想让你好好待在军营里。”

“不会的，电报我看了，是洪县回来的，落款是我姐姐张素翎，师傅又不知道我姐姐的名字。”

“那你姐姐应该知道你尚在人间了？”

“应该知道的，我托师傅发电报告诉她了，让干爹一家别担心我。”

“我看悬，你师傅肯定两头骗。”

“别这么说他，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又没儿子，待我就像亲生的一样，我这次逃走，闹这么大动静，也许已经连累他送了性命，唉！”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先回家去看一眼，就一切明白了。”

“不，我要先参军打鬼子，告慰死去的亲人，给你姐姐还有川儿报仇，鬼子一天不灭，我不回张家庄，这是我和川儿的约定。再说我要是回去了，我干爹还能让我上战场么？建丰大哥没了，川儿也没了，他就我这一个干儿子了，肯定打死也不会让我再跑的。”

李眉秀觉得身下这个男人愈加高大起来，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八年了，还念念不忘与自己结拜的弟弟曾经的誓约，即使一方已经死去，他还要一人去实现。她想起了五年级的事，不假思索道：“我们同班的时候，我姐姐还喜欢过张建川呢，蔡佳君就总和我姐姐过不去，如今他们都没在了，不知道蔡佳君还活着没有。”

杨瑞安心里默念着：“川儿是我的人，你姐姐和蔡佳君都没分，等鬼子灭了，我会下去陪他，我爹娘都死了，也没啥好牵挂的，只怕川儿一个人在下面孤单，想我了。”他笑道：“我和川儿是指腹为婚的，不想生下来都是男的，就结为兄弟了，我知道蔡佳君喜欢他，但川儿不会喜欢她的。”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池塘边，杨瑞安忽然怔住了，李眉秀问：“怎么了？”

“狼！两只，下来，轻点。”

李眉秀吓得一哆嗦，从杨瑞安的背上滑了下来，定眼一看，果然前面三四十米的地方有四颗绿莹莹的东西在晃动。她细声问：“怎么办？”

“手电筒拿来。”

“昨天就没电了呀！会不会扑上来？”

“别怕，躲后面，我有刀呢，赶紧找火柴。”

杨瑞安想起张建川是被豺狼咬死的，顿时气血涌上了脑门，看来在鬼子大营里闲来无事练拳脚没白练，今天要派上用场了。那两只野狼怕是饿坏了，大冬天的找不到食物，见人高马大的杨瑞安也不避让，居然并排一步一步缓缓走来，悄无声息，如同两个幽灵。杨瑞安从腰上抽出匕首，做好搏斗准备，轻声道：“你快站水里去。”

“狼会划水吗？”

杨瑞安道：“会，但水冷，它不敢下去。”

“我不下去，你一个人打不过。”

“你在这碍事我更打不过，听我的，你也拿把刀，真打不过你再上来帮忙。”

“枪呢？”

“就剩两颗子丨弹丨了，万一碰上鬼子怎么办，区区两只狼怕什么？”

李眉秀放下包袱，取出一把匕首，挪到水边，单手卷起裤角就朝水中走去，当水淹过膝盖时，她就立着不动了，注视着杨瑞安。

只见那两只野狼径直朝杨瑞安踱来，有条不紊地慢慢逼近，似在寻找最佳攻击角度，它们离他四五米时，忽然兵分两路，一只在前方按兵不动，一只从田里绕到了杨瑞安的后方。

李眉秀紧紧攥着匕首，不知是被水冻的还是紧张，竟抖得像在捣药。“它钻你后面了！”

“看见了，别说话！”

杨瑞安右脚向后迈了一步，脚掌在地上转了小半圈，轻轻转过身，瞟见两只狼一大一小，大在左小在右，杨瑞安心想先解决了大的，小的自然就会落荒而逃。它们在两侧都压低了腰身不动弹，观衅伺隙，准备给猎物一个击其不意，它们发出低沉的吼声来壮自己的胆，压住猎物的气势。杨瑞安如此僵持了半分钟，见两只狼有些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于是假意大步向后跨去，两只狼见状一个有力的后蹬便扑了上来，杨瑞安向前一越，便躲开了，但还是被大狼的爪子划到了肩膀，他瞬间扭转腰身，一刀侧向划去，但出刀晚了，大狼已经落地。

两狼见第一次攻击没有成功，趁热打铁，又一个跳跃齐朝杨瑞安的脸上扑来。杨瑞安向右一斜身，顾不得多想，抡起右手一拳在面前砸过，刀刃没有划到狼，倒是匕首的铁柄砸在大狼的脖子上，这时狼已经张开嘴巴碰着了杨瑞安的下巴，锋利的牙齿在他的下颚上划开了口子。大狼被杨瑞安这一击，侧身撞在了他的胸膛，同时小狼也扑了上来，正好被大狼挡住，杨瑞安被撞得一个踉跄，朝后坐在地上。

李眉秀惊叫了一声，情不自禁在水里迈开步子，欲上来救杨瑞安，只要猎物倒下，那基本就失去了反抗能力，马上就会成为捕食者的盘中餐。

大狼惨叫了一声，从杨瑞安身上蹦开，小狼便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脖子咬来，说时迟，那时快，杨瑞安的动作快过了自己的大脑，“唰”地伸出左手就朝小狼的喉咙里塞去，竟插到了胳膊肘，便在它的喉咙里狂抓了起来。小狼痛得想吐出他的手，杨瑞安一翻身，单膝将它压在身下，右手抓紧它的耳朵，左手更使力地朝它气管和食道捅去，把它的脖子里面抓个稀巴烂。

这时大狼又从背后扑了上来，前爪往杨瑞安的肩上一搭，便侧头撕咬他的后颈。杨瑞安感到一阵巨痛，还好有棉衣领护着，不然定被撕开了，他伸出右手朝自己的后肩上一抓，就逮着了大狼的前爪，使劲一抽，便把它拽到了地上。大狼仰面翻倒，四肢乱颤，边挣扎着起身边扭头咬杨瑞安的右手。他想把右手也塞进大狼的嘴里已经来不及了，被狠狠一口咬在手腕上，急忙抽出小狼口中的左手，就擒住了它的后腿，把它往自己的左膝下一拖，就结结实实跪在它的肚子上。大狼又是一声惨叫，松开他的右手，杨瑞安哪里还顾得了疼痛，两手一起拿住它的后腿，瞬间站起，朝天上一掀，把大狼抛到空中，将它倒着狠狠砸在地上，容不得它反抗，又一次把它朝另一侧掀起，又重重把它的脑袋砸在地上，如此左一下右一下，那只狼渐渐气若游丝叫不动了，最后变成了一摊死肉。

杨瑞安喘着粗气，捂住自己被咬伤的右手，兴奋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的一侧，又踢了两只狼几脚。李眉秀在一旁已经看傻了眼，没想到杨瑞安竟有如此蛮力，那大狼少说也有五，六十斤，被他抛来抛去，像在甩衣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