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安趁乱又溜到了军火库边,因为四周较开阔,如果直接冲过去扔汽油瓶,肯定会被发现,而且军火库没有窗户,大门又是铁的,只能先把屋顶炸开后扔瓶子进去。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摁在自己的眼睛上,用力往下一扒眼皮,心想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个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死了正好可以陪川儿去。
他见巡逻的士兵绕到了另一侧,急忙从怀中掏出一颗手榴弹,一拉引线,狠狠地扔了出去,那手榴弹从屋顶上飞过,落在了另一侧炸响,几个巡逻兵惊叫几声围了过去。杨瑞安赶紧点燃瓶子,再拉掉第二颗手榴弹的绳索,朝着屋顶扔去,那手榴弹还未落下,汽油瓶子便紧跟其后。杨瑞安顾不得是否成功,拔腿就跑,只听背后又是一声巨响,屋顶被炸开,弹片把随来的瓶子削碎,顿时一团大火球把房顶包围,落进了屋中。杨瑞安回头一看,狂喜万分,拼命冲向菜园,若是军火库炸了,这个营区怕是难留下活口。他见墙上放哨的士兵早已被宿舍区的大火吸引过去,急忙钻进储藏室,掀开地窑的木板,说了声“让开”,就蹦了下去。
“可回来了,急死我了,怎么样?”
“你们等着听吧,一会儿军火库炸了,这里的鬼子得全部死光。”
过了半晌,没有丝毫动静,杨瑞安越来越急,已然明白自己的壮举失败了。他本想着军火库爆炸后,肯定会冲倒四周的围墙,自己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即使冲不倒围墙,那鬼子也会伤亡惨重,亦可以趁乱溜走。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落空了,只好实施第二步计划。他点燃蜡烛,地窑的全貌便现了出来,里面竟有一个洞穴。杨瑞安道:“我挖了半年了,一回挖一点,把土撒到菜地里,没有人知道。”李眉清问:“这个洞通到外面吗?”杨瑞安道:“有五六米了,已经钻过围墙的地基,再往上挖应该就可以出去。”李眉秀道:“挖到外面被放哨的看见了怎么办?”杨瑞安摸出手枪示给她们:“还有这个呢,我把他们的宿舍点着了,他们肯定注意力肯定都有那边,反正在这里横竖都是死,你们不想试一把逃出去么?”两人同时点了点头。杨瑞安指着地窑里一个轮胎道:“我还藏了这个,你们带上,万一路上走不了,咱们仨抓着轮胎跳江里去,外面就是长江!”
说罢杨瑞安就抄起铁锹钻进钻里开始挖起来,李家姐妹则跟在他身后拿着蜡烛,把士往外刨,杨瑞安道:“你们谁是李眉清谁是李眉秀,我分不清了,越长大越像了。”李眉清道:“妹妹在我后面。”李眉秀道:“你怎么一直待在这里,不早点儿逃走啊?”杨瑞安笑道:“我就等着这一天,想把鬼子的军火库炸了,把他们都炸死,给我弟弟报仇,本来准备再偷点汽油和手榴弹,过几个月再动手,没想到遇到你们,就提前行动了。”
李眉秀问:“张建川他……死了么?”
杨瑞安边往后铲土边道:“是啊,八年前死的,我们一起送安全区的人出城,被鬼子识破了,马中弹了跑不快,我就跳下来拿着手榴弹和鬼子拼命,想救他,到头来,我活了,他却死了,唉!”
李眉清道:“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别难过了,他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活着,会感到欣慰的。”
杨瑞安道:“我发过誓,要与他同生共死,多少次我都想一死了之去下面陪他,但他大仇未报,我又不甘心,七年多了,我一直在想着怎么弄死这群鬼子,他们抓了多少像你们这样的清白女人糟蹋,这些年死在营里的女人不下一百个了。”
李眉清道:“鬼子没有多少活头了,美国现在正帮咱们打呢,鬼子的战线拉得太长,肯定撑不了多久。”
杨瑞安笑道:“鬼子可别急着投降啊!我出去了还要参加国军上战场杀鬼子呢!这是我和川儿八年前的约定,他没了,我就替他多杀几个!”
李眉秀道:“带上我,我可以做后勤,做护士。”
杨瑞安道:“行!你们这些年都在干嘛呢?家里人还好么?”
李眉秀道:“我爸爸自从去挖战壕就没有回来了,我妈妈在医院里为护着国军伤员,被鬼子一刀扎在胸口上死了,我和姐姐相依为命,后来就在医院做了护士,今天晚上在玄武湖看花灯就被抓了进来。”
杨瑞安道:“鬼子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此仇不报枉为人!”
李眉清道“我也跟你们去。”
“姐姐你下个月就要嫁人,别掺和了,爸妈的仇,我会报!”
杨瑞安问:“你们后来见过我嫂嫂吗?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世。”
李眉秀道:“没见过了,你们家那块儿现在是鬼子的加油站,军车天天开进开出的。”
李眉清问:“你不想先回家看看吗?”
杨瑞安道:“八年了,也不知道家里人是否尚在人间,不敢问,也不敢回,我一直觉得川儿没有死,在等我回家,可我要是回去了,知道他真的没了,这么多年的幻想……唉!就让我一直这样把自己骗下去吧,心里好受些,等把鬼子灭了,我再回家,陪他去……”
李眉清听到他这话,不敢再多言语,只顾着扒土。她深知杨瑞安与弟弟的感情是深入骨髓的,再多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李眉秀却道:“万一张建川真的没死呢?回去看看吧。”
杨瑞安从怀里摸出两块翡翠吊坠给她看了一眼,收回怀中,继续挖土缓缓道:“这个东西我和川儿一人一块,从小他便带在身上,除了换衣服,来都没有离过身的。我们逃走的那天夜里,我炸死了好几个鬼子,腿上中了一枪,血都流光了,我躲在山上,鬼子钻进来搜,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晕晕乎乎的快没了知觉,就看见两头野猪从我旁边冲了下去,接着听见枪响和鬼子的惨叫声,然后又听见他们开着摩托车逃走了。我想自己没被鬼子打死,却要成为野猪的腹中餐了,慢慢就晕死过去。后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了,是我师傅说的。他是旗人,一心效忠鬼子,盼着鬼子灭了民国,光复大清。他以前是宫廷里的厨师,鬼子把他从东北带来南京,专门给他们做菜的。他说那天大清早他骑马前来南京任职,结果看见一头母野猪死在路上,还有鬼子的摩托车也倒在附近,以为是鬼子闯进了野猪的领地,野猪攻击了他们。他见母野猪奶子鼓鼓的,就知道附近肯定有嗷嗷待哺小野猪,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好菜。于是就上山找,结果发现我睡在灌木里,他见我一身日本人的打扮,腿上又中了枪,以为我是哪家军官走丢的孩子,就把我带到了雨花台的营区里治伤,我这才捡回了一命。”
李眉清听得入了神,问道:“那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