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张素翎与父亲商量，要收张济帆做儿子，张夫人怨道：“捡来的孩子，没名没姓的怎么能做儿子！还不知道出生干净不干净呢！”张老爷道：“你收个儿子，往后怎么嫁人？”张素翎道：“爹，我说过了终身不嫁，你打死我也不会嫁的，要么你就把我赶出门。”张老爷自知这事劝不了女儿，摇头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事了，你要收就收吧，这也是好事，往后你老了也有个依靠，不过济帆就得改口叫我外公了。”张素翎喜道：“谢谢爹！叫什么外公呀！他姓张，当然应该叫爷爷！”
民国三十四年二月，南京
这个伤痛的城市经过七年的愈合，已经看不出当年的创伤，汪精卫的伪民国政权随着主子的病亡而摇摇欲坠。有传言说南京的伪政府是经过蒋介石首肯的，一是为了维持沿江地区的经济，暗地给重庆资金支援；二是为了搜集日军情报。但传言无据可依，谁也不知上面的统治者是怎么运筹的，至少南京再没有遭受战争的蹂躏，各行各业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元宵节这天，玄武湖畔热闹非凡，树上挂满了灯笼，贴着字谜，女人们结伴而行，逢桥必过，为祛病延年。舞龙灯和踩高跷的人绕着玄武湖表演，吸引了无数人尾随而行。日军为防止百姓聚集滋事，派了众多士兵巡视。当人们正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时，忽然传来几声枪响，接着就有人喊：“鬼子杀人啦！鬼子杀人啦！”顿时人群乱作一团。其实日本士兵只是朝天上放了两枪，并没有朝群众开火，事情的起因是有一个小孩子点了炮竹，不小心扔到了巡逻的日本士兵身上炸开了，小孩子见闯祸撒腿就跑，但终被逮住。人群就来围观，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算了，日本士兵哪肯放过他，在狠狠扇了小孩子几巴掌后，又把他掀翻在地拳脚相加，小孩子被打得哇哇大哭。这时有两人女人站出来，上前护住孩子，士兵不依不饶，连她们一起打，人们就一拥而上，把几个日本兵埋在拳头里。赶来支援的士兵大吼一声“…………あっちへ行け！（滚开）”就朝天上打了两枪，人群一哄而散，只留下那两个护着孩子的女人。她们正准备抱着孩子离开，却被拦住了。日本人惊奇地望着她们，两人竟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娇美动人，秀色可餐。
日本兵用枪顶着她们道：“…………我们怀疑你们是国民党特务，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两人不知日本士兵说什么，推开孩子后，就被押到了一辆军车上，奔向了燕子矶的日军大营。
一路上关卡重重，渐渐就出现越来越多的日本兵，两人握紧彼此的手，不敢言语，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大营的围墙比三人还高，上面布满了一圈一圈的铁丝网，墙头上三米一人来回走动放哨，探照灯的光柱在四周警觉地晃来晃去，让人看了不觉汗毛直立。车子畅通无阻地进了军营的大门，她们被押到了一间大屋子里，里面有十几张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女人。
士兵把她俩塞进去就就重重地关上了大门，锁了起来，叽叽喳喳地大笑着离去。她们见屋子里的女人个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顿时觉得像到了猪圈。
“你们……是中国人吗？”
没人答理她们。
“问你们话呢！”
“是，都是中国人。”一个女人懒洋洋地答道。
“你们都是被抓来的？抓来做什么？”
女人翻眼，露出个大白眼珠子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叫李眉秀，你叫什么？你们被抓来多长时间了？会放你们走吗？”
女人嗤笑道：“死了就可以抬出去走啦！”
这时大门被打开，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开饭啰开饭啰，今天我给你们做了元宵吃，还烫着呢！”
女人斜了一眼他道：“哟，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吃鬼子的剩汤冷饭了？”
“今天元宵节，我是背着师傅偷偷给你们做的——咦，又来了两个新人啊。”
女人笑道：“杨三，见到新货眼睛都直了呀！”
男人疑惑地望着她们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问道：“你们是……”
“…………不许说话，快点！”随来的士兵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男人规规矩矩地把饭菜放到桌上，时不时的瞟了她们几眼，李眉秀在桌子对面望着他的脸，张大嘴巴惊呆了，伸出手指定在空中，结巴道：“杨……杨……”男人赶紧翘起嘴巴作“嘘”状，低头被士兵护着离开了。
李眉秀与姐姐耳语：“他是杨瑞安！”
“我看出来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两人面面相觑。
女人下床来端饭吃，问她们：“你们认识那个厨子？”
李眉秀摇摇头道：“不认识，只是和我一个同学长得很像。”
女人道：“认错人了吧？他在这里都待了八年了，从小跟着师傅给日本人做饭，怎么可能是你们同学。”
李眉秀微笑道：“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我今年二十了，应该比你大，要不我叫你妹妹吧。”
女人笑出声来：“我都二十三了，姓包，叫我包姐就好，你们是双胞胎吧？哪个大？”
李眉清道：“我是姐姐，我叫李眉清。”
女人拉长了声音道：“唉！可惜啊，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妹！”
李眉秀道：“此话怎讲？”
女人端起碗来闻了闻：“元宵啊，团团圆圆的！你们嫁人了没？”
李眉清道：“我定了婚，下个月办事，妹妹还没有。”
“都是处女了？”
李眉秀轻轻点头：“包姐，日本人抓我们来干嘛？”
“抓的都是女人，你说能干嘛，给你们开苞呗！”
李眉清问：“开苞是干嘛？”李眉秀打了打姐姐的手，羞红了脸。
众女人听到她如此一问，笑个不停，包姐道：“就是强奸你，躺下被强奸就是你的工作。”
李眉清吓得面无血色，带着哭腔望着妹妹道：“那可怎么办啊，我们得回去啊！”
李眉秀安慰她：“没事，我们想办法逃走。”
包姐鄙夷道：“逃？这军营里划了一圈白线，只要跨过去一步，就得挨枪子儿！”
两人牵着手神色凝重地在床上坐了下来，环顾了一下房间，除了两扇窗和一道门，就没有别的通气的方了，想逃走谈何容易，她们呆呆地看着桌旁狼吞虎咽地女人们，只感到末日来临的恐惧。
包姐与其它女人说笑道：“算杨三还有点良心，这元宵真是甜呢，馅包得真大！”
“包姐，莫不是杨三看上你了吧！哈哈”
“去！这群鬼子就没一个长得像人的，杨三真是牛屎堆里一朵花呀，要是他晚上来找我，我一百个乐意，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李眉秀听他们提杨三，禁不住问：“那个杨三是这里的厨师？”
包姐道：“是呀，和他师傅专门给这里当官的做菜，手艺真是绝了，有时给我们拿点剩菜剩汤吃，那味道真是鲜啊！我在窑子里待了几年都没吃到过。”
旁边女人道：“什么样的人就能做什么样的菜嘛，不吃菜光看他都流口水啦，哈哈。”
李眉秀问：“他在这里待了八年都没出去过？”
包姐道：“他自己是这么说的，鬼子怕厨房里的人在菜里下毒，不许他们任何人出营，只有他师傅可以随便进出。”
李眉秀想起八年前杨瑞安自从扛了一袋米来鼓楼医院后就杳无音信了，她以为他与张建川已经一起逃离了南京呢，不想却被关在这里，于是她想探点事，谎称道：“我有个同学和他长得特别像，说他有个哥哥失散多年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厨师？”
包姐道：“他跟我提过有个弟弟呢，大屠杀那年走散，不过弟弟死了，难道没死？成了你同学？”
李眉秀问：“他弟弟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