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说等我大了,要带我去打鬼子呢,我抓一堆来给你看。”
“这事哪能少了我,你去我也去!”杨瑞安笑着搂住弟弟的肩膀,两人并行走在张家庄的大路上。路旁的槐树上已经挂满了花骨朵儿,成群的蜜蜂恨不得把它们一一掰开,早点儿酿出那香甜诱人的槐花蜜来。路的左侧是一片旱地,全部被人种上了油菜,在经历了乍暖还寒的二月,它们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生长,像进入青春期的孩子,窜得比山坡上的竹笋还快。路的右边是低洼的水田,茂盛的紫云英开得正紧,田埂上有许多庄家人的小孩子在拔着猪草,挖着田埂上的泥巴,准备种黄豆了。
杨瑞安远远就看见金顺正在田里撒着稻种,他从路边跳到田里,伸手接着弟弟,喊他也跳下来,张建川故意使大劲,扑在杨瑞安的怀里,结果两人都倒下了,他们在田里翻滚着,比赛谁先滚到金顺那块田边。张建川滚了一会儿只觉得天旋地转,仰面看着天上隐约不定的薄云,忽然很想跟着哥哥去外面看看,不知道哥哥所说的总统府是什么模样,总统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说大学生天天罢课游街,那一定很有趣,不用天天背书了。
杨瑞安一直滚到金顺旁边,一看弟弟还没跟上来,赶忙站起来寻他,见他正躺着发呆,又原路滚了回去。
“川儿你在想啥?”
“我不想念书习字,好无趣啊,大哥明天走,我想让他带我去南京看两眼。”
“不念书怎么行,等你以后读了大学,像你大哥一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那还得多少年啊!但我又舍不得爹娘,万一我真读了大学,家里的这些田地,茶园子,药材谁来打理啊。”
“将来这些田地都是你和你大哥的,我帮你打理,你做老爷,我做管家,像你爹跟我爹一样。”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诺千金!”
两人躺在田里,勾起了小指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掉!”
“走,我们赶麻雀去,那块田又大又长,金顺跑来跑去呢,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舞着个大白旗子,特好玩。”杨瑞安拉起弟弟就朝金顺奔去,他要过金顺手里的白旗子,在田埂上转圈,看见麻雀要落下来,就边喊“喔嘘——喔嘘——”边挥舞着旗帜狂奔。张建川紧紧跟在他身后尖叫着,完全忘记了小腿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他们跑了一会儿,就让金顺回家拿个晒药的筛子,一根长绳,一团麻线和一团米饭过来,他们要捕几只麻雀玩。
“我可不敢回去,管家知道我把你俩摞这块儿,不又得踹我两脚。”
“没事!金顺,崔先生让我们出来的,我们都做完功课了!”张建川一挥手笑道。
“那回头可别说是我带你们玩,你们两个小祖宗尽连累我。”
“金顺,再过两年就是我当家作主,三哥就是管家,你不先把我哄顺心了,看我怎么整你。”
“哟!这话谁教你的?等你当家作主,我就……”
“你就咋地?你签了契约,就一辈子在张家了,跑不了的,你就是两腿一伸,那还得我掏银子给你埋了。”
“是是是,遵命!未来的张老爷。”
金顺自知小少爷巧舌如簧,是说不过他的,灰溜溜地跑回家取来了两位少爷要的东西,又帮他们在茶园边支好陷阱捕麻雀。杨瑞安和弟弟躲在茶树后,手里攒着绳子,专心致志地等麻雀飞到筛子下面吃饭粒,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眼看着饭粒要吃光了,杨瑞安用力一拉绳子,支在筛子下的木棒子飞到一边,筛子就整个罩了下去。他们赶紧跑过去,趴在地上,将筛子掀起一条缝,伸手就去摸,一只,两只,三只……杨瑞安用麻绳拴住猎物的腿,系成一串,整整八只。
“哈哈,这下我的笼子派上用场了,养啥鸟死啥鸟,这八只够死上一段时间了!”
“野鸟,养不了,活不过两天,这害虫一天得偷吃多少粮食,养它作甚,还不如喂猫。”
“好不容易逮着的,养着吧。”张建川乐呵呵地提着那一串猎物往回走,“三哥,我们回家吃饭吧,我饿了。”
“回吧,别让我爹看见鸟,他不许我逮。”杨瑞安将筛子顶在头上,拿着绳子和弟弟一起边走边笑赶回了张家。
第二天,杨瑞安早早起床,他煮好早饭,就背起娘亲给他新缝的书包,又先爹爹动身之前去张家,他急着和弟弟一起去学堂,怕迟到了。不想爹爹叫住了他,让他骑“溜烟”过去,说以后只要他不惹祸,就让他每天骑马带建川一起上学放学,杨瑞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傻愣着问:“爹说什么?”
“你爹让你骑马过去,骑慢点,别摔着。”娘亲解开马缰,递给儿子说,“三儿,你大了,你爹让你自己多拿主意,你只要不闯祸,爹娘都由着你。”
杨瑞安接过娘亲手里的缰绳,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张爷爷命令爹爹的?但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原以为要使劲央求爹才会答应,不想这等好事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成了。其实这是杨承德自己的决定,昨日他在张家,崔先生问他:“是不是找了哪位高人指点过小儿子?”杨承德回答:“从未有过,次子有空时会教他两句,平日里都是他自己在家乱涂乱画。”先生说:“藏器待时啊!你长子瑞捷和次子瑞诚都是我耳提面命、一手教大的,犬子瑞安我以前不曾见过,今日一见,才知他的资质远胜两位兄长,与张家小公子是谢兰燕桂,分庭抗礼,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定是栋梁之材,为救中华,为震国威!”杨承德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感到酸楚,瑞捷和瑞诚从小娇惯,望他们读书成材,而瑞安是自己最不看好的小儿子,从小就当他是庄稼人一般养大,却无心插柳柳成荫,听先生一席话,他觉得自己暴殄天物,为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抽过小儿子那么多鞭子感到不安。
杨瑞安骑着自家的黑马赶到张家,和弟弟一起吃了早饭,就带着他上学了,张夫人百般叮嘱,还让金顺送一送,但被张老爷喊了回来,说:“都这么大了,也该让他们自己独立一点了,小三儿还能镇住他,带着我更放心,金顺带着,他能听话?”金顺连忙点头:“是啊是啊,老爷圣明!”杨瑞安把两人的书包系到一起,挂在马的两边,把弟弟抱上马后就熟练地驾着“溜烟”奔向学堂。他说:“川儿,我爹大发慈悲,让我骑马带你上学,往后咱们在学堂里别再捉弄先生,不然马就没的骑了。”张建川依在哥哥的怀里,抬头笑道:“我都听你的!”
张建丰为求一子,在家和媳妇折腾了两夜,当他早上意犹未尽时,听到门外嚷嚷不停,听声音他知道这是下属张继开来了,他赶紧穿好衣服,招呼张继开进了议事厅,把门窗都掩好,连自己父母都不让进。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没有?”张建丰急问。
“确信无误!日军的油盐柴米果真都是何谦之那老贼在供着,他那大儿子做了走狗。”
“果然我猜的没错,这个畜生卖国求荣!还想娶我妹妹!”
“不如咱们将计就计,让令妹委曲一下,好打听鬼子行踪。”
“什么混账话!你让我把亲妹妹送入虎口?那是她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对不起!张上校,您这次回来不就是与令尊商量令妹出阁之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