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老太爷终于看见大队人马回来了,领头骑马的是自己的儿子张定远,后面跟着干儿子杨承德,他的马上还有垂头丧气的孙子,杨瑞安则自己骑着一匹黄马,紧跟其后。张定远见老太爷坐在门口,忙下马道 “爹啊,外面风大,你跑出来干啥呀”,说罢便要推着父亲进屋子,老太爷推开他的手,朝张建川喊道:“心肝儿,你俩快下来,跟爷爷一起回屋里。”张建川闻言赶紧跳下马,拉着哥哥跑到爷爷身边,低着头不敢正眼瞅自己的父亲。张素翎伸手搂住两个弟弟,和他们一起把爷爷推进了屋,然后把房门反锁上,怕爹爹闯进来把弟弟揪走。
屋外好像一切风平浪静,张素翎看见爹和德叔去了堂厅,应该去招呼先生了,过了一刻钟,就看见众人都出来,爹爹要留先生吃晚饭,先生说不吃了,德叔赶紧塞给先生一盒“雀舌兰”,笑道:“犬子和侄子给您添麻烦了,以后应多严加管教,若再寻衅滋事,先生尽管往死里打,我们不说二话,这是我们一点心意,还是去年的沉茶了,待明儿摘了新茶,再给先生送去。”先生一推二就,也就收下了,德叔高声唤来金顺,让他把先生安安妥妥地送回去。
张素翎回头笑着对弟弟说:“先生走啦,乐着走的,没事了。”
“川儿,先生要走了,快出来送送,跟先生认个错,这事爹既往不咎。”张老爷朝父亲的屋里大喊道。
“快去吧,往后再这么闹,爷爷可不护着你了啊。”老太爷摸摸孙子的脑袋,又拍拍他的屁股。
张建川带着杨瑞安钻出屋子,跑到大门口时,先生已经坐上马车走了,他正想回头再逃进爷爷的屋里,却被父亲大手擒获,掐在腰间,他高声喊道:“马良,拿绳子来,长的!”张建川知道要受大刑伺候了,挣扎已经是枉费气力,一会儿还得留口气使劲嚎,他像个败归的猫崽顺从地由爹爹摆弄着。杨瑞安也被父亲揪住耳朵,从门口一路拖到了院子里,扯得他半边脸都在痛,他不敢嗞出半点声来。
张老爷在院中央把儿子丢下,一脚蹬在他屁股上,儿子顺势就跪了下去,他接过马良手中的绳子,把儿子捆得像蚕茧一样,边捆边骂:“你这个孽障!天天祸害人,尽给老子找事,次次打你跟摸你一样,不知道疼!今天不刮你层皮,你长不了记性!”他把张建川捆了个结实,一甩绳子,吊到院中的刺槐树杈上,不高不矮,让他的脚刚好踮不着地,然后把他的鞋脱了,毛裤也脱了,只留件红色的贴身长裤,见他两脚在乱摆动,又把他的双脚缠在一起。张建川不哭也不闹,任父亲宰割,他知道无论如何反抗,这个流程是必走的。张老爷捋了捋衣袖,扬起鞭子就朝儿子腿上实实在在抽下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了张府的各各角落,张建川感觉左腿上的肉被活生生撕掉了一块,他扭曲着腰身,蜷缩起了双腿,不停地在空中颤着,声音跟着身子一起颤,像一条被开水烫着的泥鳅,在垂死地翻滚。鞭子又在空中“呜呜”一声,从另一侧裹住了他瘦弱的双腿,他嚎叫了起来,这声竟比前一声大了半倍,叫完了他大口喘气,眼泪居然流不下来了,他咬住自己的衣领,屏住呼吸,胀得满脸发紫,青筋暴露,他的脚趾头紧紧抠在一起,腿背弯成了个弓型,如同难产的孕妇一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恨不得把衣服咬烂。第三鞭子下去,抽在原先的伤口上,他已经叫不出声来,沉沉地“啊”了声,感觉心脏深深地陷了下去,他痛得绷直了腰杆,两腿来回搓着,要把缠在脚踝上的绳子挣开。他本命年穿的红色裤子上看不见血迹,只是粘在他的腿上,湿了一片。
杨瑞安跪在一旁傻了眼,一看这架势知道干爹下了重手,他在家挨打虽然是家常便饭,但爹还没舍得像如此这般狠心抽过自己。杨瑞安无计可施,一边是亲爹和干爹,一边是弟弟,他不知道该帮哪一方,只心急火燎地不停干咽口水,张建川那两声尖叫已经把他勾得眼泪直泛滥,他扭头看着弟弟,自己的小腿也不觉甭得紧紧的。待弟弟发出第三声沉闷的喊声时,他跳了起来,扑到弟弟身上,哀求道:“干爹你打死弟弟了!你打我吧!是我不好,都是我的主意!不怪他。”
杨承德拉开小儿子,夺过大哥手里的皮鞭,就朝他猛抽几下,虽然隔着厚厚的裤子,杨瑞安还是感到巨大的疼痛,痛过之后双腿就开始发麻。杨承德提溜着鞭子指着小儿子骂道:“兔崽子你还敢站起来,给老子跪好!第一天上学就敢带着建川瞎混,平时怎么跟你说的全忘了?两兔崽子让全家人一顿好找,尽给旁人看笑话!”杨瑞安顺从地跪下了,父亲又在他的背上抽了两鞭子,他故意大声叫了起来,根据多年挨打的经验,他知道,只要他闷声不吭不喊疼,爹打两下就会撒手,他越是喊疼,爹反而不依不饶。他想让鞭子留在爹的手上,这样川儿就不会再挨打了,反正自己穿得厚,扛得住,可怜弟弟就穿了一条单裤,这鞭子抽他那细细的腿上,怎么受得了。
他看着弟弟,故意提高了声调,阴阳怪气地喊:“哎哟,疼啊爹,你轻点!”
“还敢喊疼!”杨承德听儿子这么一叫,更加来气了,一鞭子比一鞭子重,于是杨瑞安更加卖力地叫起来。
吊在树上的张建川看到这情形急了,忍着痛,结结巴巴道:“德叔,别,别打三哥,他哪来那么多心眼,都是我一个人主意,蚯蚓是我放的,马,马是我让金顺骑的,逃跑也是我指使三哥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德叔,你别打了,把鞭子给我爹。”
张定远听到这话,心软了一半,平日里拿鸡毛掸子打小儿子,还没等下手呢,他就鬼哭狼嚎把他娘这块护身符招来,要不就招魂似的把坐在椅子上睡得昏昏沉沉的爷爷一个激灵给吓醒,今天倒好,打得最狠,居然不哭不闹了,还有这般骨气。但他就是难解心头之恨,这孩子还小,不给他打成形了,往后要是爹娘不在身边,一个人在外闯了祸,谁来袒护他?张定远夺过杨承德手里的鞭子,正准备再抽小儿几鞭子时,杨瑞安从地上弹跳了起来,挡在弟弟的面前护住,鞭子重重地落在他身上,刮着了他的脸,他痛得像被炮竹炸了似的,本能地拿手按在脸上,倒吸一口长长的凉气,理直气壮地说:“干爹!打得好!干爹要再打弟弟就先把我打死,我死也不放手了!”说罢死死抱住建川,任父亲怎么抠他的手,怎么拧他的耳朵也不能把他从张建川的身上剥下来。
老太爷早就在屋子里床上吼开了,秀儿没在身边,他出不了屋子,只能急得拿鞋底敲床,边敲边喊:“小杂种!你给我住手!打坏了我心肝,老子要你狗命!天天狗熊一样窝家里,打我孙子你就来劲!你再打,信不信老子一枪嘣了你!……”
一旁的张夫人和张素翎已经哭得快岔气了,她们见张老爷这回动了真格,都不敢上前阻挠,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张夫人擦擦眼泪哽咽道:“他爹,别打了,大家伙儿今天都忙活一天了,等着开饭呢。”
“都是给你惯出来的,逆子不教,你这当娘的责无旁贷!都像你田家的外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张夫人被这话给噎着了,一口气闷在胸,竟壮起胆子顶了起来:“是我惯的,你在这张牙舞爪的,就是打给我田家人看的?你发威打坏的可是你张家的骨血!你要杀鸡给猴看,可我田家今天没人站在这院子里!”
张老爷气得脸色铁青,当着众人面又不便发作,杨承德赶紧拉住兄长,把他推进了议事厅。张夫人命人找来剪子,七手八脚将小儿子身上的绳子全部剪断后,把他紧紧地掐进怀里,眼泪婆娑。
“娘,今天不疼,你看我都没哭,你别哭呀。”张建川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