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顺自知小少爷巧舌如簧,是说不过他的,灰溜溜地跑回家取来了两位少爷要的东西,又帮他们在茶园边支好陷阱捕麻雀。杨瑞安和弟弟躲在茶树后,手里攒着绳子,专心致志地等麻雀飞到筛子下面吃饭粒,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眼看着饭粒要吃光了,杨瑞安用力一拉绳子,支在筛子下的木棒子飞到一边,筛子就整个罩了下去。他们赶紧跑过去,趴在地上,将筛子掀起一条缝,伸手就去摸,一只,两只,三只……杨瑞安用麻绳拴住猎物的腿,系成一串,整整八只。
“哈哈,这下我的笼子派上用场了,养啥鸟死啥鸟,这八只够死上一段时间了!”
“野鸟,养不了,活不过两天,这害虫一天得偷吃多少粮食,养它作甚,还不如喂猫。”
“好不容易逮着的,养着吧。”张建川乐呵呵地提着那一串猎物往回走,“三哥,我们回家吃饭吧,我饿了。”
“回吧,别让我爹看见鸟,他不许我逮。”杨瑞安将筛子顶在头上,拿着绳子和弟弟一起边走边笑赶回了张家。
第二天,杨瑞安早早起床,他煮好早饭,就背起娘亲给他新缝的书包,又先爹爹动身之前去张家,他急着和弟弟一起去学堂,怕迟到了。不想爹爹叫住了他,让他骑“溜烟”过去,说以后只要他不惹祸,就让他每天骑马带建川一起上学放学,杨瑞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傻愣着问:“爹说什么?”
“你爹让你骑马过去,骑慢点,别摔着。”娘亲解开马缰,递给儿子说,“三儿,你大了,你爹让你自己多拿主意,你只要不闯祸,爹娘都由着你。”
杨瑞安接过娘亲手里的缰绳,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张爷爷命令爹爹的?但这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原以为要使劲央求爹才会答应,不想这等好事就这么顺顺当当地成了。其实这是杨承德自己的决定,昨日他在张家,崔先生问他:“是不是找了哪位高人指点过小儿子?”杨承德回答:“从未有过,次子有空时会教他两句,平日里都是他自己在家乱涂乱画。”先生说:“藏器待时啊!你长子瑞捷和次子瑞诚都是我耳提面命、一手教大的,犬子瑞安我以前不曾见过,今日一见,才知他的资质远胜两位兄长,与张家小公子是谢兰燕桂,分庭抗礼,让他好好读书,将来定是栋梁之材,为救中华,为震国威!”杨承德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感到酸楚,瑞捷和瑞诚从小娇惯,望他们读书成材,而瑞安是自己最不看好的小儿子,从小就当他是庄稼人一般养大,却无心插柳柳成荫,听先生一席话,他觉得自己暴殄天物,为自己不分青红皂白抽过小儿子那么多鞭子感到不安。
杨瑞安骑着自家的黑马赶到张家,和弟弟一起吃了早饭,就带着他上学了,张夫人百般叮嘱,还让金顺送一送,但被张老爷喊了回来,说:“都这么大了,也该让他们自己独立一点了,小三儿还能镇住他,带着我更放心,金顺带着,他能听话?”金顺连忙点头:“是啊是啊,老爷圣明!”杨瑞安把两人的书包系到一起,挂在马的两边,把弟弟抱上马后就熟练地驾着“溜烟”奔向学堂。他说:“川儿,我爹大发慈悲,让我骑马带你上学,往后咱们在学堂里别再捉弄先生,不然马就没的骑了。”张建川依在哥哥的怀里,抬头笑道:“我都听你的!”
张建丰为求一子,在家和媳妇折腾了两夜,当他早上意犹未尽时,听到门外嚷嚷不停,听声音他知道这是下属张继开来了,他赶紧穿好衣服,招呼张继开进了议事厅,把门窗都掩好,连自己父母都不让进。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没有?”张建丰急问。
“确信无误!日军的油盐柴米果真都是何谦之那老贼在供着,他那大儿子做了走狗。”
“果然我猜的没错,这个畜生卖国求荣!还想娶我妹妹!”
“不如咱们将计就计,让令妹委曲一下,好打听鬼子行踪。”
“什么混账话!你让我把亲妹妹送入虎口?那是她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对不起!张上校,您这次回来不就是与令尊商量令妹出阁之事吗?”
“这是次要的,咱们的任务,一锅端了洪县的鬼子才是主要的,你也是张家人,你我爹娘亲人都在青龙山,鬼子要是进来了,他们的太平日子就到头了,年年打仗,青龙山还是一方净土,你不想让你爹娘享几年福?妹妹的婚事,我自有办法体面地毁了,这事不能让我爹知道。”
张建丰和张继开窃窃私语,周密布置好一切后,让他乔装打扮成自家药铺济元堂的伙计,独自骑马回县上,给岳父发了一封电报:有行动,晚归,勿念。他与父亲说是岳父托张继开来告诉他,多放了他三天假,让他在家好好和皑云造儿子。张老爷也不多过问大儿子的事,他已经成家立业,独立门户了,就是洪县的县长见了他,也点头哈腰的,显然他的地位已经高过他的爷爷了,只要他把妹妹平平安安地送去婆家,这个家基本就没有别的事还需要他操心的,也只有他的身份,送妹妹出阁,才压得住何家的排场架势。
“丰儿,你捣鼓两天了,日子定了没?”张老爷问道。
张建丰赶紧把门栓好,轻声道:“爹,暂定三月初六,宜婚嫁。”
张老爷掐指一算,还有四十来天,田里,地里,茶园里的活计差不多也都已经结束,办大事的话人手也足了,就说:“好,那就定在三月初六。我写个帖子让承德送过去,好让何家准备准备。”
“不急,爹,过几天再写,待我回南京后再给您发电报最后定夺吧,我得先调剂好部队上的事才能抽出空来。鬼子最近闹得凶呢,怕是有大行动,翎儿出阁这么大事,我就怕有什么闪失。”
“嫁个妹妹用得着这么小心吗?”
“爹,您不出去不知道呀,鬼子要吞我中华,遍地撒网,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咱们青龙山后头没路,就前头一峡谷,是个死胡同,鬼子看不上,不然早进来了,我这回来一趟走的水路,就怕鬼子盯上咱家。”
“小日本弹丸之地,你们国军百万人,打了这么多年还打不过人家,难怪共产党说你们消极抗日。”
“和共产党那是家务事,这不是和好了吗?家里两兄弟矛盾解决了,才能一致对外。爹,送翎儿出阁,是我这做哥哥义不容辞的事,但你千万别大肆宣扬出去,就说我在南京回不来,对家里所有人都要这么说,包括娘。到翎儿出阁那天,我确信一切安全,才能露个脸,应筹一下就走,鬼子要是逮着我,那是要掉脑袋的。”
“洪县还是太太平平的,没那么多日本人吧?”
“特务多着呢,到处搜集情报画地图。上头已经有指示了,叫我们先按兵不动,听令行事,到时候把洪县和周边的鬼子一锅全端了。”
“要在洪县打仗了?”
“嗯,我会提前通知您,把家里铺子关一关,多备止血疗伤药,多备绷带,到时肯定急需。爹,任何人都不能说!”
张老爷知会地点点头说:“丰儿你别回来了,翎儿出阁我让你德叔送过去,我不好这个面子了,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爹您甭担心,就算不送翎儿出阁,那时我可能也是要回来,我和皑云都有重要任务在身,到时候看情况,随机应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