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迷路的孩子?什么家?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急躁,此时此刻,无论是硬要带我离开的花羡落,还是口水多过茶的孟一湾,都让我感到无比厌烦。似是本能般,我又想用力地甩开花羡落的手,可却仍被对方攥得死死地:我为什么从来都没发现花羡落的力气竟然有那么大?
“放开我。”我忍不住低声道。
花羡落却毫无反应,她只背对着我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孟一湾,手上的力度一点都不见退减。
孟一湾抿了抿嘴:“或许,你确实应该放开她。”对,你说得没错。
“为什么她不想离开这里?”花羡落又问。
“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孩子,会想要离开吗?”孟一湾理所当然地反问。
我听到花羡落淡淡地说:“可这里不是她的家。”
对,这里不是我的家,但我就想呆在这里,不为什么!
“我只是打个比喻而已,”孟一湾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包烟,然后朝花羡落走近了几步,“呃,你不介意我抽根烟吧?”他挑起眉看向花羡落,不到两秒便自觉地把烟放回口袋里,“OK,你不想吸二手烟就直说,别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她不可以留在这里。”花羡落的语气非常平静,我听不出里面的情绪,但却能感觉到她那让我一起离开的决心非常坚定,于是我便暂时压下了心里的燥气,打算先听听他们俩人会聊些什么,待会儿再趁机开溜。
孟一湾笑了笑:“为什么?”这也是我想问的。
“你是不是有办法能让她愿意跟我离开这里?”花羡落又一次答非所问。
“和你聊天真是吃力,”孟一湾吐了口气,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墓碑,“那是李莉的墓吗?”他竟也学花羡落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花羡落没回应。
“这里的风水好到爆,想埋在这里肯定要花不少钱,”孟一湾开始自言自语,“可现在甚至有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很好笑是吧,死人竟然和活人抢位置。”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花羡落却突然道
孟一湾似乎没想到花羡落会这么直接,他呆滞了好一会儿,随即有点无奈地笑道:“真是够爽快,”说着,他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花羡落,“先自我介绍——我叫孟一湾,电台DJ。”
可花羡落却完全没有要接过那张名片的意思,她只执拗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张纸叫‘名片’,上面有我的工作单位和电话,能收起来么?”孟一湾扯了扯嘴角。
他的话像是被扔到大海里的一根针,有去无回。
“好吧,”孟一湾翻了个白眼,“这是我要求你做的第一件事。”他又朝花羡落晃了晃手里的名片。
几秒过后,花羡落终于肯伸出手,她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捻起了那张名片的一角,随后便嫌弃地垂下手臂,似乎并不打算把它放进包里。
“你这人肯定没什么朋友吧?”孟一湾揶揄道。
“废话说完了么,”花羡落平静地反问,“可以帮我把她带走了?”她抓着我的手突然又紧了紧。
孟一湾挑起眉:“我的要求还没说完呢,别那么急,”他转过头看向李莉的墓碑,“昨天晚上,我本来想为自己的下一期节目找点素材,可却被你给搅黄了,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竟然恰好就是李莉的女儿,”孟一湾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帮助。”
“具体内容是?”花羡落好像有点不耐烦。
“你愿意提供帮助就好,具体内容等稍晚些再说……”孟一湾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沉声问,“为什么不愿意走?”
他的语气转变得太快,我竟被吓得条件反射般地往后倒退,却又被花羡落硬生生给拉住了。
“不要妄想要留在这里,”孟一湾并没有看我,但他说的每句话都冲着我来,“你连个坟都没有,这相当于非法居留,懂吗?”
他的话给我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像是要把我那已经死掉的身子给压成纸片,为了躲避这种感觉,我再次试图挣脱开花羡落的手,可站在几步开外的孟一湾又穷追不舍地问道:“你不是很想消失吗?怎么突然又想留在这里了?你不要忘记,你已经死了!死了就该回到你自己的坟头上,占用别人的地方算什么事儿?!”
“够了!”花羡落突然喝道。
我和孟一湾都被她吓了一跳,但比起孟一湾,我更显得慌张失措,因为刚才孟一湾的那番话仿佛把我逼到了角落、压得我无地自容,而花羡落的呵斥就像是一根针,把那种紧迫感猛地刺穿,而我便赶紧趁着这个空挡透透气。
我听到身前的人又沉声问:“这就是你那所谓的办法?”
孟一湾轻笑一声:“你也太小看我了,刚才那只是开胃小菜而已。”说完,他突然闭上眼,几秒过后又倏地挣开,这次,他的瞳孔直直地朝我看来——我的意识就是在那个时候消失的——直到现在。
像是猛然从噩梦中惊醒般,我在一片昏暗中呆滞了好半天。有些迟疑地转过头看向周围那些熟悉的摆设,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在了书房里,不对,应该是站在了花羡落的书房里。低下头,我愣愣地看着摆在书桌上的一本棕色的书,几秒过后才想起那是我的日记本。皱了皱眉,我努力回想着“醒来”前发生的事,可却发现自己的记忆竟出现了断层:从孟一湾突然与我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直到我现在于书房里猛然惊醒的这一秒,我对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竟一无所知。
“林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你醒了?”
回过头,我有点茫然地看着倚在门边的人,过了好半天才认得出那是花羡落。看到她的脸,我像是终于从茫茫的大海里游到了岸边的人,忍不住对她勾起嘴角,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花羡落挑起眉,轻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忘了……”我想了想,有点不知所措地答道。
“什么?”
我皱起眉,想了一会儿后才说:“我什么都忘了,从孟一湾看着我的那一刻起……”
“在那之前,你说你想留在那里,”花羡落抿了抿唇,“你还记得吗?”
我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记得。”在那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得。
花羡落皱了皱眉,她一声不响地看了我半晌后又道:“他突然对着你念了一些我听不懂的……类似咒语的东西,你听了之后,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可却又变得什么反应都没有,那个姓孟的不肯说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只说你很快就会恢复……然后,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书房里没开灯,客厅的亮光描出了花羡落倚在门边的身体轮廓,我看着她那埋在黑暗中的脸庞,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累不累?”先开口的竟然是她,语气非常温柔。
累不累?我依旧茫然地看着花羡落。
而她却朝我伸出了手:“过来。”
我懵懂地站在原地,对花羡落突然的“邀请”感到措手不及。
“林奏?”她又低声喊出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