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陈杰却突然插了一句话过来:“那件事我也曾经关注过。”
“那件事?”我疑惑地挑起右眉。
他不无可惜地说:“救小孩的那个女人才二十六岁,年纪轻轻的。”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反倒是身旁的左依依抢先一步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二十六岁?这报纸上没写吧?”
陈杰抿了口茶,淡淡地说:“写这篇报道的记者是这家咖啡店老板的一个朋友——”
“而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又是你的朋友,”左依依极其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咱们中国,再怎么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只要绕几绕,总能扯上些关系。”
陈杰和阿明都被逗笑了,只是前者一脸无奈,后者则崇拜地连连点头。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我轻声问。
“谁?”陈杰一脸茫然。
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地解释道:“就是那个救小孩的……”
“她的名字?”陈杰皱了皱眉,“好像是叫……”他想了半天,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名字来。随着陈杰的支支吾吾,我觉得自己的脑神经正逐渐绷紧,像是在等待着百万彩票开奖的那一刻般不敢轻易插话打乱他的思路,可最后开口的却仍是左依依:“她叫林奏?”
“对对对,没错,”陈杰马上便笑着应和道,“就是这个名字——‘林奏’。”
「“林奏,”花羡落看了眼我按在窗户上的手,问道,“你能碰到它,对吗?”
被花羡落温婉的声线拉回了神,伴着她那探寻的目光,我闭起双眼,细细地感受着掌心底下的坚硬质感——是的,我能碰到它。确定了这一点后,不知怎的,原本还激动无比的心情却慢慢平静下来,而且,注意力竟转移到了正用力攥着我的手腕的那几根细指上。微睁开眼,看到花羡落的左手轻巧地覆在了我的手腕上,手指纤细白嫩,光泽圆润的淡粉色指甲盖被修得整整齐齐,这样漂亮的一双手不用来弹钢琴真是暴殄天物,我甚至能想象到那段由它弹出来的旋律该是多么优美,无论是视觉和听觉,都将是绝美的享受。
“小奏!”
我即刻停下脑中的胡思乱想,迅速抬起头看向花羡落,心里却在为另一件事讶异:她叫我“小奏”,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竟让我感到有点紧张。花羡落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勾了勾嘴角,道:“喊了‘林奏’好半天,你却不应我,看来你比较喜欢别人叫你‘小奏’?”
我微微一愣,随即回笑道:“叫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看谁叫的罢了。
“这很神奇,不是吗?”花羡落突然这么说道。
我皱了皱眉:“神奇?”比较喜欢听她叫我“小奏”会很神奇吗?
花羡落点点头:“你竟然能碰得到窗户,这到底是为什么?”原来她指的是这个,我果然想太多了。有点无奈地转过头,看向自己那依旧紧贴在玻璃上的右手,半晌后,我不自禁地低声道:“Loria,对我来说,能‘看得见你、碰得到你’才是最神奇的事。”
倏地,花羡落缩回了她按在玻璃上的右手,然后,我那原本还覆在窗上的手掌竟又穿过了玻璃伸到屋外,我再次变回除了花羡落便什么都碰不着、摸不到的3D幻象。以为是刚才说的那句话太过于外露自己的情感而唐突了花羡落,我正打算道歉,却听到对方轻声说:“听你叫我‘Loria’,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
“不喜欢吗?”我赶紧道歉,“对不起,我……”
“别太紧张,”花羡落一脸无奈地笑道,“只不过,‘Loria’是我去了美国之后才取的名字,对我来说,它是一个面具。”
原来如此,那也就是说——“只有看不透你的人,才会叫你‘Loria’。”忍不住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能看透这一点的你,很显然不是那类人。”花羡落笑了笑,眼神依然温柔得如晨曦里的光亮。
我挑起右眉,故作烦恼地道:“那我该叫你什么呢……作为交换,我能叫你‘小落’么?”
花羡落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可她却转过头看向窗外,貌似不经意地换了话题:“现在,只要是我碰得到的东西,你也能碰得到,前提是我们的身体必须是互相碰触着的才行。”
“你是我和这个世界相通的唯一途径,”从来没有对谁这么坦白过,可此刻的我就是不想对她隐瞒什么,“离开了你,我就只剩下我自己了。”说完,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花羡落又回过头来看我,她的手依然紧紧地攥着我没有放开,就连她的眼神也越发柔和,只是脸上的笑容正逐渐褪去,半晌后,她才轻声说道:“我也是。”
她也是?
不等我沿着这三个字展开千千万万种遐想,花羡落又道:“你之前突然消失,我想可能是因为救了央央的关系。”
“就好像是充电电池一样,”我顺着她的话说道,“我的身体里有着某种能量,而这种能量是会被消耗的,比如‘救了央央’这件事,它耗光了我的能量。”怎么感觉自己解释得挺“科学”的呢,还能量?那需不需要再扯上“光合作用”什么的……
花羡落回过头来看我:“上次小宁在店里贴了张符,那好像对你有一定的影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也不知道,”我无奈地笑了笑,“或许,她要是把那道符贴在我的额头上,我就动不了了。”
“对了,”花羡落似乎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那个说能‘感觉’得到你的人,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话?”
我能看得出花羡落是在非常认真地和我探讨着这几个问题,但不知怎的,我的注意力偏偏就只是锁定在了她那依然紧攥着我的纤手上,所以也没什么心思回应她,只随便说了两句自己记得最清楚的话:“嗯……他说,只要我什么都不在乎,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和她牵手的感觉还真不赖,不过,这又能牵到什么时候?
“离开这个世界?”手腕上被紧紧攥着的力道突然加重,花羡落皱着眉,又沉声问,“不在乎什么?‘离开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花羡落的情绪起伏得太过明显,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但那又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有什么好逃避的呢,“意思就是,我会彻彻底底地消失。”那时候的我,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花羡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松开了攥着我的左手,却又一次转过头望向窗外。
“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我佯作无所谓地补充道,可语气却显得更加自欺欺人,“孟一湾只是个电台节目的主持人,或许他是骗我的,你也看到了,他那个人吊儿郎当的。”此刻,我竟已不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要彻底地离开这个世界了,这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太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