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了皱眉:“好像是……”潘霆要送给他妈妈的卡片——刚想这么说出口,却又发现那朵白玫瑰的右下角印着两个淡灰色的小字。
“花缘?”心里的讶异让我忍不住把这两个字直接念了出来。
大概是见我没搭理她,左依依强行拿过那张卡片看了看:“儿子……霆?这是洗发水的吧?是插在那束花里的贺卡么?”
花里的贺卡?我抬眼看向左依依,像是自言自语般地问她:“依依,那束花是在花店里买的吧?”我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住身体里突然活跃无比的脑细胞。
左依依愣了愣,随即笑道:“说什么傻话呢?”
我又执着地把卡片拿回来,指出那两个淡灰色的小字给她看:“这里写着‘花缘’,你说,这是不是代表着那束花是从一家叫‘花缘’的花店里买来的?”也就是说,潘霆是从“花缘”里买的康乃馨,他进过那家叫“花缘”的花店——这个结论让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梵,”左依依一脸不解地看着我,“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她皱着眉看了看我手中的卡片,“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它还给人家?不过,那个洗发水已经离开半天了……”我的思绪这才被左依依的话给拉了回来,于是下意识地往餐馆的门口望去,可那里早已看不到潘霆的身影。
「2011年4月22日 星期四 阴
再也没有躲藏的理由,也没有躲藏的意义。
既然花羡落已经知道我并没有完全消失,便不需要再刻意隐藏自己存在的证据。当我又像以前那样毫不顾忌地在花羡落刚踏入花店时就把屋里的灯打开,我注意到那人的身子猛地顿了顿,但很快,她又非常坦然地继续干别的事去了。没有马上就尝试着要和我沟通,花羡落只是像往常那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她好像非常笃定“林奏没有完全消失”是一件必然的事:无论怎样,我都会呆在她身旁哪儿也不去。每当看到这样的花羡落,我总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淡定的人,没有之一。
突然间,好像又回到了我还没消失的那段日子里。
不算太大的花店,坐在柜台前翻看账单的花羡落,还有一个已经死掉的我。就这样悄悄地立在某个角落里,一边时不时地看看含苞待放的百合,一边时不时地瞄瞄娴静自如的花老板——对我来说,这样的日子真是惬意得很。
傍晚时分,有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踩着高跟走进店里。干净利落的白色衬衣加上灰色紧身西装短裙,她似乎是刚从某个大公司下班来买花的OL。花羡落不疾不徐地在柜台后面站起身,然后像往常那样对来者微微一笑:“欢迎光临。”
OL女径直朝花羡落走来,她摘下墨镜放到挎包里,顺便又取出一张名片按在了柜台上:“你好,我姓张。”说着,朝花羡落展出一个甜甜的笑容。OL女摘下墨镜后,露出了一双不算大却挺能勾人的桃花眼,于是我很快就本能地下了结论:是个小有姿色的女人。
我凑过去看了看那张名片,上面写着“张妮”两个字,工作……不是Office Lady,而是电台记者?
花羡落低眼看着那张名片,却并没有伸出手去拿起来,半晌后才笑着问:“请问张小姐想买什么花?”此刻,花羡落的笑容虽然温柔,却又温柔得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相较之下,名叫“张妮”的女人在气势上立马就弱了大半截。
“对不起,”张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我并不是来买花的,而是想和你谈些事情……”大概是见花羡落依旧没什么表情,张妮有点尴尬地说,“我知道你是花羡落,也就是那个叫Loria的芭蕾舞蹈家。几年前,我曾经看过你的演出,你跳得非常棒。”听了张妮的话,我才终于意识到身旁的这位普通的花店老板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个名人。
依旧是淡漠如初的态度,花羡落只弯了弯嘴角:“谢谢。”
“就这样找上门来虽然很唐突,但我绝对没有想要冒犯你的意思,”张妮诚恳地低着头继续解释道,“我们电台有个节目,每次都会请一位成功的女性来台里进行访谈……虽然你现在已经不再表演,但你曾经取得过的成就已经证明了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所以,我们节目想请你……”
花羡落突然伸出右手,把食指按在那张名片上:“对不起,我帮不了你。”说着,慢慢地把那张名片挪回到仍在喋喋不休的张妮身前——非常直截了当的拒绝。
张妮却屡败屡战:“花小姐,我们只是想采访一下你的演艺心得,绝对不会打扰你的私生活。如果你有空的话,等会儿我能不能请你吃顿晚饭,到时候……”
“对不起,”像是拒绝往常的追求者一般,花羡落依旧微笑得没心没肺,“我真的帮不了你。”在花羡落面前,“美人计”这招的成功率绝对为零。
大概做传媒这行的人都有着一张十寸厚的脸皮,张妮依旧死撑着不气馁地追问:“只是吃一顿普通的晚饭可以么?花小姐,我个人非常欣赏你,可不可以……”
“Loria?”突然传来一声叫唤,我即刻抬头,看到穿着灰色紧身T恤的William正一脸笑容地站在门边。又转头瞄了一眼花羡落,只见她微微皱眉,看着突然出现的William却并不言语。William脸上那如阳光般的笑容和店外的阴霾天气形成强烈对比,他一进门就开口道:“Loria,咱们一起去吃顿晚饭吧。”又一个晚饭邀约者。
站在一旁的张妮此刻更显尴尬,她似乎意识到晚上的那顿饭基本没戏,于是便默默低头拿起柜台上的名片准备塞回包里。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就算花羡落不想和William去吃晚饭,但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电台记者,她肯定会答应William的邀约,借此推掉张妮的“纠缠”。
可是,花羡落却这么对William说道:“真不巧,我有个朋友刚好来约我吃饭,”她说着,伸出手拿过正要被张妮收起的名片,顺便对呆愣在原地的电台记者微微一笑,“我们很久没聚过了,对吧?”
话音刚落,除了花羡落以外的人都愣住了,包括我这只阿飘。
“呃……”张妮明显搞不清楚状况,但她却非常懂得随机应变,即刻便转身对William说,“是啊,我和Loria很久没见过面了,今天特地来约她吃顿晚饭。”果然是个会演戏的人,连称呼也变成了“Loria”,亲密得很。
这次轮到William一脸尴尬,他看似开玩笑般地看着张妮道:“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呢,”说完,又望向花羡落,“那我明天再……”
“我明天也有些事,不好意思。”花羡落淡淡地说。
我突然又想起了昨天那个站在马路边上一脸落寞的William,被自己喜欢的人如此三番四次地拒绝,任谁都不会好过。但即使如此,William还是极其顽强地补了一句“那我过几天再来找你”才舍得离开……呵,又是一个痴情郎。我仍记得昨天花羡落对William说的那一句“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真正地开始过”,这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扑朔迷离——至少在我眼中看来是这样的。
不管如何,花羡落终究还是这样阴差阳错地和一位陌生的电台记者来到附近的某家餐馆用餐。
“花小姐,看来你很喜欢吃清淡的东西呢。”点完餐十分钟过后,一直沉默着的张妮突然开口道,语气里有种故作的轻快。
花羡落正单手握着茶杯递到嘴边,她并不急于回答,只待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后,才抬眼对张妮微微地笑了笑。见对方没有接自己的话,原本就绷着身子的张妮在此刻看来更显紧张,她低头拿起碗边的牙签,毫无意义地在桌上划拉着。看到这一幕,站在花羡落身后的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从点菜的时候开始,这两人之间就有一种憋屈的气氛在飘荡着,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没错,就是花羡落。总觉得今天的这顿晚饭和昨天的那顿午饭是如此相似,都是“一个坦然自若,一个如坐针毡”。
其实也并不全是花羡落的错,如果说昨天的那顿午饭是她刻意让William感到不自在,那现在的她绝对什么都没做,只是坐着、笑着,偏偏这样的花羡落就已经能散发出某种强势的气场让原本在花店里还十分缠人的张妮感到局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