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陈杰说的这番话,我的心里好像多了点什么,同时也少了点什么。反正,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吃完这顿难受的西餐后该去做什么——我甚至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再一次看透我的心思,陈杰笑着说:“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吃西餐,反正我不介意你中途离席去别的地方和一个更合适的人吃你喜欢吃的东西。”
我嘴里还嚼着刚刚才死命切下来的牛肉,心事被人看穿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现在只能一边机械地蠕动着嘴巴一边傻傻地看着陈杰。
“在你走之前我要正式向你道个歉,”陈杰继续说,“那天带老黑来搅了你和你好朋友的局,我真的是迫不得已。老黑是个大嘴巴,如果不让他看看你,他和他圈子里的人都会继续疯传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如神一般的存在,他已经知道那天中午和我一起吃饭的左依依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好朋友”。
我看着陈杰,想了想后说:“也许,我和你能成为好朋友。”
陈杰笑着低头吃下他最后一小块牛扒,嚼了嚼后说:“好朋友,我赠你一句良言——‘时间不等人,感情也不等人’。”
匆匆离开这别扭的西餐厅时,我的内心是极其复杂的,就像有一块巨石突然从山上滚下来,冲动而又混乱。我从来、从来都不曾想过,左依依所面对的难题有那么多。我没有真真正正地正视过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都没有好好想过以后的事情。拎着包,我有点着急地走出餐厅门口,转弯时还不小心撞了一下某个迎面而来的人。没有心思停下,我说了声“对不起”后便朝正停在路边的一辆计程车奔去。利索地开门上车,跟司机说出左依依的住址,我这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着急,我只知道我现在很想见左依依,非常非常想——可即使是这样,我仍然没想过要提前打个电话告诉左依依我要过去找她,因为我知道她不会接我电话,而且就算是接了也只会再多骂我几次“王八蛋”而已。
坐在车上,我扭头朝西餐厅的门口看了最后一眼。只见那里站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身材高挑,好像就是我刚才不小心撞到的那位。相离不过十步的距离,我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她的脸。但只是一眼,我便愣住了。长直发、白皙的皮肤,她有着只用一个“美”字便可以形容的相貌,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皱着眉,一边死盯着她一边拼命思索,她是艺人?还是熟人?直至这女人微微偏过头,让我看到她右眼角下方的一颗显眼黑痣,我才猛地反应过来。可这时,计程车已经开始飞奔而去。
“等等!”我几乎想都不想便冲司机吼道。
车子应声停下,司机被我吓了一跳:“怎么?”
顾不得搭理他,我只继续傻傻地看着那个让我大吃一惊的女人,而她却不再等我细看,转身走入了西餐厅内。
“小姐,到底怎么了?”司机开始有点不耐烦。
我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再一次肯定:绝对是她,她就是我捡到那本日记时碰到的女人!
“小姐?”司机又喊了我一声,“你到底要不要坐我这车?”
回过头,我看了看司机,他正一脸的不耐烦。下车,我想下车——这是我现在心中所想。但不知为什么,就在我要打开车门的前一刻,心里突然出现了左依依的脸,还有她说的那句话——“乐梵,说你王八蛋你还真是王八蛋,你就自己留在这里找你的孟一湾去吧”。于是,想要下车的冲动就这么突然淡了下来。我下车去做什么呢?去再次确定她是不是那个说我掉了东西的女人?去确定她是不是……花羡落?然后呢?然后我又能怎么办?我似乎有点能明白左依依那天晚上转身离去时的心情,或许,我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老是忘记什么事才是最重要的。扭过头去,我对司机道:“不好意思,开车吧。”现在,管它什么孟一湾、花羡落,我要去找的人是左依依。
司机临启动车子前摇了摇头,似乎在对我这个古怪的乘客表示无奈。而我也不好再解释什么,只能放松了身子、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大概是因为睡得太少,又或者是因为刚刚的那一幕,脑袋里突然传来阵阵刺痛,我叹着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今天凌晨看到的是疑似孟一湾的男人,现在碰到的是酷似花羡落的女人,难道下一个我遇到的会是类似林奏的幽魂?那本日记到底是怎么回事?里面的内容究竟是真还是假?这个已经被我提出过无数次的问题像是个无底的深渊,在彻底掉进去之前我赶忙把自己拉了回来:现在我心里想的应该是左依依,而不是那本该死的日记。
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下了车,抬头看着二十几层楼高的公寓,我这才突然想到万一左依依不在家怎么办。那就站在门口等她回来——我咬了咬牙,一边朝里走一边练习着该怎么开口道歉,反正态度一定要诚恳,语气绝对要温和。终于准备妥当,我信心饱满地搭着电梯,来到左依依的家门前,吸一口气后按响了门铃。可事与愿违,当看到门后站的是Becky时,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突然戳爆了的气球,发出吓人的声响后散成了可怜的塑胶碎片。
“是你?”Becky没有立即打开铁门,她只是站在原地,用一副不屑的神情看着我。
或许是我太过敏感,又或许是我太过迟钝,但我现在就是觉得,左依依已经把对我的感情再次转移到了我面前的这个人身上。时间不等人,感情也不等人——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话。只是我不知道,左依依的感情会超速超成这样,在后面死命踩着三轮车的我,是怎么也赶不上的。我不由得开始怀疑左依依对我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只是“心血来潮”,不然不会像退潮一样退得那么快。
“谁来了?”我听到屋里传来左依依的声音,下一刻她便出现了。披散着卷发、依旧穿着早上那套衣服的左依依看到我后,很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表情瞬间僵硬,她冷冷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很好,没有一开口就骂我王八蛋。
不管怎样,我得把我的戏份演完。于是,我底气不足地说:“我……我有事找你谈一谈。”这样的阵营让我觉得自己很孤独,铁门隔开了我们三个人,左依依和Becky一组,而我则单枪匹马地站在门外,像是来闹事的。
左依依的表情像是被冰冻了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谈的?”
心脏好像被人踩上了一脚,但自尊心还是让我硬撑着说出了自己想说的那三个字:“呃……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说……对不起。”收起笑容,我与左依依四目相对,希望她能从我的目光里感受到我内心的真诚。
“……就这样?”可是左依依仍然冰冷的语气彻底踩碎了我的心。
点点头,我死要脸地抿嘴说道:“就这样。”
“那就这样吧,”左依依说着,顿了顿,“……不送。”然后,非常干脆地把里面的门给关上了。
其实我有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待遇,但却怎么也想不到不是一对一,而是一对二——左依依和Becky完胜。身子在门彻底关上的那一刻突然无力,有点想哭的感觉,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一滴眼泪愿意捧我的场。这样的结局虽然让我有点意外,但其实也是在情理之中,谁会愿意再爱一个王八蛋呢?或许Becky是一个处处把左依依放到第一位的家伙,就算她是女人,也比我这个被一本莫名其妙的日记牵着鼻子走的女人要强。
双脚酸疼得很,刚刚还不顾死活地走那么快,现在放松下来,终于尝到苦头了。我叹了一口气,要不是那双被我洗了的帆布鞋还没干,我就不会穿这双要命的高跟鞋出门了。不顾形象地脱掉鞋子,我赤着脚、提着高跟鞋往电梯那边挪去。冰凉的地板让我清醒了不少,至少找回了些许脚踏实地的感觉。原来感情真的不等人,还以为自己抓住了左依依离开前的衣角,却没想到只抓住了一拳头的空气……自找的。可是,我至少道歉了不是么,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