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蒂半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人家有情有义会武功，你有什么？应该把你赶走。”
我把电脑搬开，也不看了，已经明白贝蒂为什么跟着哭。她是和佟湘玉一样，心里难受还表面上硬撑，等白展堂真走了又追悔莫及。我不会葵花点穴手，可也帮着她解决多少困难？她心里是明白的，还在嘴硬。我发现佟湘玉在这两集里特别招人怜惜招人爱，从造型到表演，简直出神入化。我这里怜香惜玉的心被钓起来，马上转化到贝蒂身上。
啥也不说了，把她拉过来，像白展堂说的那样一阵狂吻……
39
货柜终于到岸，再不来，我都快忘记自己在做什么了。接到通知开始，我几乎没有时间到贝蒂店里帮忙了，要报关检验、租车入库、拆包分货、联络配送。想想简单说说容易，具体到每个关卡每件事，很多枝梢末节差丁点都不行。美国人照章办事一板一眼，捋顺了什么都好说，想拐弯绕道是没门的。所以他们最惯用的是表格，条条框框一大堆事无巨细，在美国麻烦死人不偿命。从申请签证和下飞机入境开始，美国人的表格就层层把关、层层叠叠压下来，到美国做任何事必须学会填表技能。
繁琐的手续只有我自己搞定，好在有沈惠帮我把出货渠道基本打通了，虽然都要付进场费和管理费。非常关键的还要找到一家贸易公司，先挂在别人名下做这一批货，生意不错的话，我再去自己注册公司，独立报账报税。沈惠在超市里接触的都是食品贸易公司，她帮着物色了一家老客户，看在她的面子上把转账费用压到了最低。事情到了自己中国人这边，关系学就开始起作用。还因为沈惠升职到总部，管理好几家连锁超市，我的货品进场能摆在最抢眼最抢手的最佳位置。当然，超市里没有人知道我是给沈惠提成的。
时间紧迫，做食品贸易会被产品保质期卡住喉咙，让你喘不过气来。我做的大部分是炒货，期限稍微宽松一点，但海运过来要一个月，密封加防潮包也没用。吃的东西吃的就是新鲜，决不能再让任何手续卡住不动，延误销售期。
张罗了一个多星期，总算看到货品上架了。连续几天东奔西跑忙到超市关门的时间，回到贝蒂店里正好吃晚饭。她临时请了小四川的一个同学来店里帮忙，因为我说忙完上架这一阵子，接下来打打电话发发货，应该可以回店里做事。
习惯两个人一起上下班，我每天要出去办自己的事了，贝蒂总是不太乐意的样子，问我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好像我是去哪儿游山逛水。晚上在一起，我会主动把一天的工作情况汇报一遍。她听了不想想我有多累，反而专挑些无关紧要的破事找茬。凡是提到跟沈惠有关的，贝蒂说话腔调就变味，不咸不淡的，甚至还无中生有发挥她自己的想象力。
那我学乖了，尽量避免敏感话题，甚至跟上网发帖一样，连敏感词汇都去掉。可是，贝蒂又倒过来追问：怎么今天沈惠没有陪你去啊？你是不是又叫沈惠帮忙了啊？
“你不说以为我不知道啊？”这应该是女人犯疑神疑鬼病的时候最标准式问句。
……
货上架好不容易出齐了，我把仓库的事交代清楚，每样拎出一包来带到店里分给大家品尝。何鲜姑有给她额外一大份。留给贝蒂的是最好的和她最爱的瓜子和山核桃。
忙完出货这一阵子，日子又恢复平静，当然，大多数人的大部分日子应该是平静的，才有所谓的正常生活。我和贝蒂在一起的生活越来越趋于正常，并且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曾经和海伦经历过天下男女进入婚姻的那种状态，没什么不好也没有厌倦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她坚持要我出国，如果那时候不分开，也许现在依然平静美好地过着我们的家家。我同样会很满足。其实，我不是个太花心的人，相反，是个对感情很依赖的人。海伦和我分开太久了，我找不到依赖，害怕寂寞，才把感情转移到贝蒂身上。听起来有点像找借口。那么只能说我在遇到贝蒂之前，并不知道什么是真爱。也不对！所有移情别恋的人都会这么说。可我不是要找借口，我是在反思。之前和贝蒂一直处于漂移状态，我心里没底，更没法拿这段感情和海伦的那段做比较，因为状态不同。
海伦很独立，过于独立的女人会让男人失去重心。日常生活中，感觉不到她有多需要我，工作事业我插不上手，穿衣吃饭她自有主张，出门在外更是独断专行。虽然，很多时候海伦知道她自己太强势，会问问我的意见或者推给我做决定，那已经是刻意的了，我不领情。
贝蒂不一样，年龄比我大却阅历没我深，关闭在一个地方太久，对外面的世界既好奇又恐慌，有许多不适应。别看她在店里摆着老板娘的架势，真遇上点事就慌张了。她其实非常依赖我，比如，没人会相信：贝蒂生活在湾区那么多年，居然不敢自己开车进三藩市市区！因为她很少出门，在拥挤的市区怕找不到停车位、怕到处都是单行线开错了道、怕入错了高速公路入口……很多移民在美国生活得越久越胆小怕事。
谨慎不是错，错就错在因为谨慎什么都不敢做。
偏偏我是什么都敢做，做起来的时候再谨慎，那一定不会错。
相信贝蒂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离不开我，我还有更多潜能等待机会表现。
关于所有的恋爱婚姻，有一种说法可以通用：过完激情燃烧的开始，再往后，两情相悦是要培养和维护的。两个人中任何一方做出努力，都有效果。有一份稳定的感情并不容易，为什么要自己去折腾花样？把好日子过得一团糟。
海伦一直跟我在网上有一些联络，在贝蒂的高压政策下，我偶尔会去以前的电子邮箱里查收她的消息。
海伦要结婚了。为的是绿卡，结的是真婚。
她信里说工作绿卡办不下来，工作就保不住了。正好有个客户在追求她，是美籍华人，比她大十几岁。只要结婚，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所以，她决定赶在今年工作签证到期之前登记结婚。婚礼还没定具体时间。就这些了，短短一封信告诉我她终身已定。
我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从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简短介绍来看，这个婚姻目的明确，有得有失。海伦是有追求的，她曾经说过将来一定自己开公司。既然要绿卡是为了继续留在美国工作，那结婚并不是为了找经济上的依靠。她会作出明智的选择。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刚洗完澡，坐在电脑前上网查地图找路线。明天是两周一天的休息日，我要安排好行程带贝蒂出去玩。顺便打开邮箱，从一大堆垃圾邮件中看到海伦几天前发来的这封“我要结婚了”。贝蒂还在洗澡，洗完澡她会把卫生间收拾干净才出来。我有足够时间回一封信给海伦，表示祝贺。实在心里没有什么波澜，不酸不甜不辣不咸，海伦的归宿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能给她一个很空洞的美好祝愿。
信也回得简短吧，没有疑问句感叹句，和来信一样平铺直叙就好。点了回复键，看着上面跳出来的一段空白，我愣着打不出字来，称谓也可以省了，还是不知道说啥好。简单一句祝福总是要的，人家好歹是婚姻大事。原来感情是可以淡化到无动于衷无言以对的。
我一定是迟疑了很久，什么花好月圆白头偕老幸福美满早生贵子的话都该说可都不适用。那么希望她早日拿到绿卡，工作顺利，应该也是她最希望的。打完这一句，觉得太直白太冷漠，又添上一句：照顾好自己……
贝蒂在浴室叫我，大概要拿什么东西，我赶忙站起来进去问她。
她说卫生巾用完忘记买了，催我快去超市拿两包回来。
这点应变能力还是有的，我立刻转身回到电脑前，按“发送”键，赶紧回掉海伦的邮件，关了邮箱回到Google地图的页面。然后，拿好钱包、车钥匙，准备出门。贝蒂已经穿着睡衣出来，叮嘱我不要买错了。贝蒂对什么都很挑剔，用过很多种才认准一个牌子。我最恨去买卫生巾，还是要乖乖为贝蒂效劳。
一路上，我想着如果没有和海伦分手，我不能为她申请绿卡，为留在美国，为保住工作，她也许同样会找人结婚，那么被伤害的人应该是我。现在看来，结局早就写好了，过程并不重要。其实应该感谢贝蒂的出现，让我饱受挫折的人生免受一次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