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岔。反正张亮日子不好过，只想快点搬出来跟我和儿子一起住。”

“你们认识也没多久啊，关系就那么确定了？”我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好奇。

“是的，你知道我其实对男人要求也不高。张亮很重感情，人也踏实，我相信他会有出息。人家现在到大学里选了三门课呢，他喜欢电子的东西，以后想往高科技行业发展。”

“不错啊，在湾区我们这里学电子工程的好找工作。曹师傅跟他可没法比。你看准的一定没错，我强烈支持你。这个男人你要好好抓住了。”

何鲜姑脸上放着异彩，恋爱中的女人确实会变得特别美。她讲到张亮心里美滋滋的，眼睛会放光，“所以啊，我不愿意跟他偷偷摸摸，做露水夫妻，两个人要好就大大方方的，我要跟他结婚，再给他生个儿子。”

“啊？都想到那么远啦？看样子我们最好明后天就能搬走。”

“也没必要那么急，我想跟他好好过，日子还长，不差这几个月。”

“算了吧，我看你们俩都很性饥渴，度日如年吧？别说几个月了。”

何鲜姑脸红了，“去你的，我看你们才饥渴呢，昨晚被我抓现行，还好意思说我。”

“什么都别说了，我们赶紧找房子，给你们腾地方，积德行善啊。”

“去去去，快回房伺候我们老板娘吧。买房的事你也别逼她，这么多年了，我了解她脾气，死硬死硬，拿定的主意从来不会改。她说过她这辈子绝不依赖任何人。”何鲜姑真是好人，够义气，这种时候还在帮贝蒂说话。

“喜欢一个人应该自然而然产生依赖，还有像你说的，两个人要好就大大方方，不要偷偷摸摸。我搞不懂她。”我还在生贝蒂的气，并不想回房间。

“别想太多了，做好你自己的事。这么多年，我只知道贝蒂不会随随便便跟一个人在一起的，你知足吧。现在来了个酱菜，你更要多加小心，别没事找事，顺顺她就过去了。”

“提到酱菜，我下午就想跟你说说了，因为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不知道贝蒂打的什么算盘。”

何鲜姑看看里面，摇摇头，那意思贝蒂可能会听到，她不想说什么。

不为难她了，“好吧，你其实知道很多事，就是不告诉我，对吗？”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真的没有，我也只是瞎想，如果没有你，贝蒂会不会喜欢他。”

我听了更着急，“以前追求贝蒂的那些男人，就没有一个比酱菜好的？”

“没法比。我不是说这些男人的各方面条件没法和酱菜比，贝蒂想找个有钱人并不难。我是说酱菜追求贝蒂的方式太强了，好像还没有一个男人比他更直接更……怎么说呢？决心很大的样子。”

我非常认同：“是啊，你看他今天直接在求婚了。”

何鲜姑小声说：“那也不是重点。贝蒂……”

贝蒂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睡袍，“你快去洗澡吧，我跟鲜姑商量商量搬家的事。”

之所以我和贝蒂到今天还在一起，我想是因为我几乎容忍了她所有稀奇古怪不通情理的举措。当然，她也必须接受我忍无可忍时常发作的坏脾气。久而久之，这成了我和她之间惟一保持平衡的交流方式。简单地说是因果关系，否则我早被她气疯了。

贝蒂有点人格分裂的倾向。她在外人面前落落大方，做事十分得体；对我却越来越表现出偏执任性、狭隘多疑的一面。碰上我，凡事都往好的想，把她的偏执任性理解成没有更亲的亲人，所以对我特别不加掩饰为所欲为；狭隘多疑因为太在乎我，唯恐我在外面出什么状况会离开她。

可是，每次，她自身的毛病出了状况，都能挑战到我的忍耐极限；每次，我受不了而气急败坏的时候，她才知道收敛，一百八十度由冷酷转为温和，甚至小心翼翼看我脸色，甚至可怜兮兮像个做错事的小女生。

如此这般，我的自尊心和忍耐力在不断的被打击和恢复中锻炼出来，不断成长不断强大。

因此，我的气性越来越短，发完脾气不往心里去，只要贝蒂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样子摆出来，什么事都过得去。

今天也不例外，我一边洗着澡一边气也消了，搬家是肯定的，她们怎么商量怎么定，最后还要看我高兴不高兴。

贝蒂进来的时候，我正好从浴室出来。她对我视而不见，径直上床睡觉，貌似要把今天的别扭进行到底。我没有理由妥协，决不纵容她的刁蛮无理。

本来我还想把箱子里从中国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的，估计这时候贝蒂也没有好脸色，别自讨没趣了。冷战时有发生，周期越来越短，我才回来第二天就进入僵持状态，真烦。

迅速吹干头发，啥也不做啥也不说，关灯上床躺倒睡觉，和她背靠背谁也不理谁。

问题是躺在一个被窝里，贝蒂身上的气息实在难以抵抗，分开好些日子，昨晚小半夜的未能尽兴，我哪里憋得住这口气？英雄碰上这一关还有气短的时候，我懒得装酷。

所以，使劲翻了几个身就滚到贝蒂身上了。

她也没道理再跟我装，多大点事儿？我问她商量出什么结果了？

她说：“你不是把我当小女人睡了吗？要什么结果？没结果，不搬。”

我说：“这也生气？把你当小女人睡了是夸你年轻漂亮有魅力啊，结果就是睡完了离不开你。不搬？那是不行地！你有人睡了，人家何鲜姑急着没人睡呢，我们不早点成全她，缺德啊。”

“再租房子我不想搬，总是把别人的地方收拾得那么干净。”

“那就买啊，你还缺多少钱？我至少能拿出五万，够不够？”

“不要你的钱。”

“算我借你的好了，不收利息，什么时候还都可以。我不是也要住的吗？难道你买的房子是给别人住的吗？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

管她怎么想的，我开始脱她的衣服，剥出一个香飘飘的人来。

“你把人都给我了，为什么不能一起买房子？”我趴在这个琢磨不透的女人身上问。

“……”

回答都不重要，这一刻的拥有不是疑问就好。

32

美国这地方对于很多移民来说是个环境优雅的劳改农场。

不管做哪一行，这些人除了干活攒钱吃饭睡觉，没有别的生活。贝蒂是个典范。

认识我之前，她有一个家要支撑，所以干活挣钱吃饭睡觉。认识我以后，她有了感情生活，一段困扰的感情。与那些遭遇的骚扰不同，最起码，这困扰是把她从麻木的日常生活中解脱出来的特殊感觉。她在美国埋头苦干的时候，中国发生着巨大变化，对于这些把自己关在美国一个小圈子里的人，我这样的新移民就像来自另外一个朝代，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是新鲜的。我的出现为贝蒂打开了一扇窗户，看见了外面的世界和另外一种生活方式。然后，我唤醒了她冬眠的身体，带来更大困扰，因此她选择摆脱我。可是，窗户打开了再关上，室内的空气已经不同，贝蒂也有向往自由纯真的本性。因为小洁离去，她的生活发生了彻底转变，被她自己囚禁的心才有机会放出来接纳我的存在。

以此推理，贝蒂应该有所改变才对，学会享受生活学会表达感情。可现在，她仍然干活挣钱吃饭睡觉，又回到从前的单调节奏里，还想把我也拖进去，一起判个无期徒刑，陪她坐牢。为来为去，为早点买一套自己的房子，打扫装饰起来比较踏实。

我可以理解，在国外的人都缺乏安全感，有了自己的房子才能找到一些家的感觉吧。

最后，贝蒂妥协了，答应先从我这里借四万块，赶紧看房子买下来搬家。条件是房产证上只写她的名字，半年之内把钱还我。其实我根本不在乎。

现在这个社会，只愁借不到钱不愁还不了债，只怕别人开口借钱不怕为钱伤感情，还能有我和贝蒂这样主动给予和拒绝接受的，奇怪又难得。

她不打算买独立屋，挑一套地区好的排楼，两居室带车库的就行。大约三四十万美金，付百分之二十的首期，其余的贷款。不知道贝蒂的债务还有多少，反正可以慢慢还。目前小餐馆的生意，估计一年至少能赚十五六万。她从来从来不会透露任何个人信息，不管是对我怀有戒心也好，对自己格外保护也好，神秘兮兮的，也许是在美国染上的个人隐私病，特别特别自我封闭。我已经习惯了，不闻不问。

接下来几天，贝蒂忙着联络房地产经纪人，在下午休息时间拖上何鲜姑赶着去看房子，却要我守在店里。这分明是强调房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觉得她刻意的表达很幼稚很可笑。何鲜姑也这么认为，所以看了几套房子回来以后，再也不肯去了。

“又不是我自己住的，看了眼馋。还是你们去吧，我和张亮守在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