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正堵着,没心情搭理她,挥挥手让她走了。
走进我和贝蒂的房间,看见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可是我鼻子很酸打不出喷嚏一般的难受。每样东西都整整齐齐摆在自己的位置上,拖鞋、睡衣、牙刷、毛巾,全是双份的,颜色搭配成对的,和我走前一模一样,好像我从没离开过。我机械地洗了一个澡,从浴室出来直接扑到床上,掀开被子抱起贝蒂睡的枕头,闻到了她的味道,甜甜的暖暖的香味。
我就那么趴着抱着枕头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多钟。再有一会儿贝蒂他们就该下午休息了,没准她会回来,如果她真的想我。但是,我不想等了,我怕失望,我怕今天中午酱菜又去店里找她了,所以她不会回来看我……总之,想象出来的情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发生我就会受不了。这个女人前前后后让我受的罪还少吗?所以让我的感情如此脆弱!前所未有的脆弱!有多甜蜜就有多痛苦,有多爱就有多恨,有多美丽就有多毒害,简直就是自然规律,比如罂粟花。这时候我把贝蒂想成了毒害我的大鸦片,不能再让她迫害我脆弱的神经。赶紧的,我跳起来实行我的自卫反击战术。
我把房间尽可能地恢复原样,东西摆摆好,擦干净水池边每一滴水渍,铺平床上每一条折痕。我拿好了这次所有的进货单据和手提电脑,还有简单行李,自己穿戴整齐了赶紧出门。
打电话跟沈惠约好了,不过她要晚上下班才回家。我准备先到各个超市走一圈,把所有相关的货品价格登记下来,回头做个核算再定自己货物的价格。比如这次我进的小刘瓜子、山核桃肉、笋干青豆、椒盐葡萄干等等袋装零食,和这边现有的瓜子、核桃、日本青豆各类食品的份量以及单价要作个比较。售价定高了卖不掉,定低了赚不着。这些细活不能全让沈惠去做,她已经帮了我很多。第一次进货出货,我自己没有注册公司,在美国是不合法的,所以通过沈惠介绍认识了一家台湾人的食品贸易公司,暂时先挂靠在他们名下,让他们抽取少许利润并缴纳税金。如果这次出货顺利,我就准备自己开公司了。
一下午我跑了周围五家中国人的大超市,记了好几页的货价。然后,在沈惠上班的超市边上一家奶茶店坐下来整理分类。差不多忙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沈惠才出来跟我见面。
她很兴奋,比我还激动人心地要去吃饭庆祝,说要叫上酱菜去贝蒂店里吃。
我连摆手带摇头,去吃饭可以,庆祝还太早了,叫酱菜可以,坚决不去贝蒂店里!
沈惠哪会想那么多?根本不去琢磨生意以外的事,我说什么她都答应。
我到想看看酱菜在沈惠面前是什么态度,还一直把她蒙在鼓里。
沈惠不知道我和贝蒂的事,更不知道酱菜和贝蒂的事,她满脑子想的只有女儿快点过来团聚,对酱菜也不过是希望他帮上点忙。
我们坐在附近一家环境还不错的川菜馆里,等酱菜过来。听沈惠讲电话,觉得酱菜没有推辞,很爽快地答应马上来。酱菜出现之前,我试探沈惠,问她和酱菜有没有进展?
沈惠说没有,说不可能有了,因为酱菜已经明确表示他家里人不希望他娶一个带着孩子进来的女人。那么守旧的华人家族在美国还真不少,别看酱菜他们出生在讲什么人权的美国。在我看来,酱菜不过是找个借口打个幌子拒绝沈惠。沈惠根本不在乎,当然自己孩子更重要。
我看出沈惠是真的不在乎,因为她居然还能把酱菜当朋友,呼来唤去的。
酱菜精神焕发地来了。疑人偷斧的情结,我觉得他是被爱情催发出来的豪情万丈吧?
随便客套了几句,生意上的事聊了一些,饭吃到八九成饱了,我开始套酱菜的话。
“听说你想开上海人家的分店?”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沈惠看我一眼又看看酱菜,有点意外了。
酱菜到底是美国人脾气,透着敞亮的个性,一点都不含糊,“是啊,我有这个想法,人家老板还没同意,在谈判。她那家店生意好可是店面太小,生意做不大可惜了。”
我还在斟酌下一句从何问起,沈惠问我:“这么好的事,你们老板会不同意?”她又问酱菜:“是你条件太苛刻,欺负人家店小,占人家便宜多吧?”
“我哪有?等于我出钱帮她把生意做大,我只取一小部分回报。”
我拿筷子点着他说:“那是你另有企图。”
沈惠马上会意了,却没有任何醋意地说:“哦,你是看上人家老板娘了吧?”
酱菜咧开嘴笑得很阳光,“那又怎么样?我单身我可以追求她的啊。”
这川菜做得真辣,吃得我头顶有“嘶嘶”冒烟的感觉。
沈惠在说:“嗯,我觉得你们蛮般配的,你条件那么好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有信心。”酱菜很自信地举了举茶杯。
我在继续冒烟,感慨沈惠的豁达,感概酱菜的明朗。
也许这次贝蒂确实碰上真命天子了。后来剩下来的时间,我不再说话,静静看着酱菜侃侃而谈,流利的中文略带美国出生的口音,明亮的眼神,宽阔的额头,稳健的举止……
沈惠非常详细地询问食品卫生方面的条条框框,几乎不必我操心了。
吃过饭,在门口和酱菜道别,我十分低调,是情绪低落到极点的一种反应。
然后我跟沈惠说:“今天晚上我能跟你回家吗?可以商量一下定价的问题。”
“好啊,反正我一个人也睡不着,早点把事情都准备好,货一到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我突然很想说这次做完了,就把这生意留给她,我想回国了。但是我连多说一句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很机械地跟着沈惠回家,从车里拿出准备好的简单行李。
我把下午做的记录和分类拿给沈惠,让她自己看,我说倒时差想睡觉。她抽出一条被子丢在床上让我自己先睡。其实才十点多,我并不困,就是想睡觉。这时候,贝蒂她们才刚下班准备回家了。
我没有睡着,沈惠很认真地翻看所有资料,包括进货单,一项一项地在盘算,时不时问我一些问题。时间仿佛停顿了,我的心跳也跟着停在了某个失落的空间。
大约十二点多,沈惠终于累了,里里外外忙了一会儿也上床睡觉了。灯灭了才想起来问我:“你今天回来没去店里看看吗?酱菜说她们生意很好,可忙了。”
“我自己做生意了,当然不去上班,管她们忙不忙的。”
“不对啊,你跟老板娘她们住都住在一起,关系不是一直挺好的吗?听你这口气不对劲啊?为做生意跟她们闹别扭了?”
“没有。我累了,先睡觉吧。”
“哦。”沈惠翻个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吸均匀。我很累,却睡不着。
看着床头柜上的电子钟,亮着每分钟一跳的电子数字,无比缓慢。
一阵沉闷的手机铃声传来,我睁开眼看见电子钟的时间在2:12分。手机在我裤兜里,丢在床边的凳子上。我跳起来去摸电话,黑暗中顺着声音摸了半天。
显示的是家里电话,我没犹豫赶紧接了,对方已经挂断,留言信号闪出来。我再拨留言电话,并没有留言,静一静就挂了。肯定是贝蒂,那么晚了,何鲜姑不会找我有事。
我呆呆看着那个号码,不知该不该打回去。这时候电话又在我手掌里振动起来,然后是铃声。这次我直接就按了接听键。
传来贝蒂低哑的声音:“你在哪儿?”
我顿了顿,稳住情绪,“你管我在哪儿?反正不是大街上。”
“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为什么回来?你又不想见我。”
“快回来。三点钟以后,你不回来就永远不要回来了。”说完她即刻挂断了电话。又来这一套!?手机要是全塑料的一定被我捏碎!
要知道最后这句话,余音绕耳,不是严厉,是不容抗拒的温柔。夜半三更梦醒时分,我就被她一句话呵斥得神魂颠倒,立刻套上衣服拎着东西,百米冲刺往回赶。
我对迷迷糊糊的沈惠说在她床上睡不着,还是要回去。家里床上有个女人在招我魂了,想着暖暖的被窝里,甜甜的软玉温香,我在露寒夜深里已经飘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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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来判断爱与不爱的标准很简单,当你觉得自己成了牵线木偶,没有大脑却有喜怒哀乐四根绳子被一个人控制着,那就是爱了。然后,再来判断值不值得去爱,也很简单,只要看清楚那个人是用心还是用手拉扯你的绳子,用心拴住你的就值得去爱。
贝蒂的心隐藏得很深,绳子拽得七扭八拐,所以常常让我七颠八倒,行为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