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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真就奇了怪了，贝蒂的第六感难道有卫星定位那么准？
电话接通，劈头盖脸就问我是不是去看老丈人了！我这儿刚从海伦她爸的医院里出来。
我还在为酱菜的事心里窝火呢，她到有功夫来管我去看哪个老丈人了？
“是啊，我去看过老丈人了。你怎么样？公公婆婆对你印象还好吗？什么时候分店开张大喜，又该请我喝喜酒了吧。”我其实非常讨厌自己这种尖酸刻薄的腔调，有话不好好说，故意找不痛快。肯定是受了她的影响。
果然，她立刻来劲了，“你回来，我天天请你喝喜酒。做大生意了，进大超市了，还看得上我们这种小店吗？”她声音里憋着坏，扯下去没完没了，我领教过她的无理取闹。
“找我干嘛？要感谢我做的大媒啊。”说完我就后悔。
“感谢你？我应该感谢你的好搭档。她本事大啊，随便带个人来就是政府机构的。回来你又可以搬过去和她同丨居丨了。”
整个儿一个猪八戒倒打一耙！不可理喻！
“那不用你操心，我还怕没人同丨居丨吗？这里身边就好几个轮流呢。”
这下踩到地雷了，即刻惨遭轰炸：“所以你不要回来了！有姐姐做给你吃，有妹妹陪你睡，还有还有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明天我就把你的东西统统扔出去，一件也不留！”
呵呵，凶相毕露醋性大发真情告白了，这哪是一个要出嫁的女人和情人分手的态度？我心里乐开了花。要是她彬彬有礼或者伤感多情的样子，就该我哭鼻子了。
先不出声，听她在电话里气得“呼哧呼哧”，静了一阵子，我极其诚恳轻声细语：“你好好说一句想我了，想我早点回来不就行了吗？”
她不说话了，又安静好一会儿。
我捂着发烫的手机说：“事情都办好了，后天我就回来，早上八点多到。你来接我吧。”
她还是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声音，我只好收场：“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吧。我做好一切思想准备了。”她是个不会说话的人，沉默一会儿就真的挂断了。
也许，酱菜真的让贝蒂思想斗争过。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反而让我心里有谱了。
回到家才知道贝蒂没有卫星导航的超能力，她是先打到家里的。姐夫无意中出卖了我的去向。和酱菜这事比起来，我去探望一个病危的老人不算什么事。
海伦家人对我非常好，看见她父亲的样子让我非常难过。生离死别可以是一瞬间的事。我给海伦打了电话，只想跟她说：哪怕丢了工作也要回来一趟！
海伦说实在没办法，公司里竞争太激烈，一天不做就被人顶替了。因为有这份工作，她才挣够了钱寄回来给父亲支付昂贵的医药费。如果请假回国，海伦还有签证问题，再次入境会很麻烦。听出来，海伦很伤心很无助也很矛盾。我知道她为了到美国有一份好工作，努力奋斗了多少年才有今天。看过《穿普拉达的女王》，纽约大公司里就是那种你死我活的生存原则。何况海伦不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
但是，无论如何不管怎样，我永远无法理解海伦，为了一个虚华的生活目标，连见父亲最后一面都可以放弃？她是独生女儿，从小到大最宠爱她的就是父亲。
“你挣再多的钱寄回来，也只能拖延你爸的生命，让他继续忍受病痛折磨。可他现在最需要的安慰和唯一的愿望是你能在他身边！医生估计他随时可能进入昏迷状态，然后再也醒不过来。那时候你回来都晚了。你想过没有？工作可以再找，美国可以不去，你的亲爸爸只有一个！”
海伦呜咽着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就算我回来陪在旁边，他也还是会……还是会走的……”
我讶异我痛心我生气，既然她这么想，我还能说什么？
“谢谢你替我去探望他……”海伦哽咽着。
“不必谢我。没有人能替你去看他，我是为我自己。你父母待我不薄。”
“我在等移民局通知，绿卡批下来也许我可以请假回国的。”
“你现在这样快乐吗？家都不能回，是你想要的生活？搞不懂你。”也许我现在根本没有资格这样说她，还是憋不住说了。
海伦吸了吸鼻子，“我自己也搞不懂。很累却很空虚。不瞒你说，我很怀念和你一起在上海的那两年，真的很快乐。”
我听了不觉得意外，或者我该说：“那你回来吧，我们从新开始……”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这样说，因为不可能那样做了。
“是你把我们俩的好日子给毁了。但我还是会过上好日子的，也祝福你越过越好。”
我才发觉，情人间最美好的祝福往往出现在真正分手的时刻，像个圆满的句号。省略号都属多余。海伦说：“我如果回来一定会去找你的……”
“哦，我过两天就回三藩市了……”
我已经归心似箭。海伦的态度，让我想起当初贝蒂不惜把店卖了，也要把母亲带在身边，陪着她直到临终。没有比较又哪里知道人情冷暖的差别。
看我这回踌躇满志的样子，家里人没话可说。十多万人民币货款都付了，他们可不想我买个教训啥的。图个吉利，老爸也不泼我冷水了，希望我把这生意做起来，下半生好日子早点有着落。我叫他们放心，不出三个月，收回来的应该是十多万美金，刨去本钱、开销和损耗，少说也能翻一番赚上十几二十万人民币。明年我就能带着全家人出国旅游了，当然还要带上贝蒂，让她见见新中国最开明的父母，让她融入我们这个和和美美的大家庭。
我还是挺想着贝蒂，酱菜的阴影好像已经飘过去了。只是我心里其实并不踏实。
很多话要跟我的知心姐姐说一说，临行前一晚，姐夫很自觉地睡到我房间里。
姐姐还在为我和海伦惋惜。那是因为她没见过贝蒂，却曾经跟海伦交换衣服交流化妆品，建立起一些所谓的姐妹交情。
“人家海伦挺好的，叫你去美国等着她。好不容易在那边团聚了，你又三心二意……”
“我没有三心二意，就像《天龙八部》里的段老爷，每一次对每个女人都是一心一意的。”
“你就不能回心转意对海伦好一点？”
此一时彼一时了，我告诉姐姐，好马不吃回头草。过去的感情是打出去的水漂，涟漪再多也是散了，心像石头沉了底了。现有的感情那是长出来的水草，风吹浪打一阵阵的，让人心里直痒痒。姐姐不明白，她的思想还停留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从一而终的妇道人家。
我说不出海伦哪里不好，也说不上贝蒂哪里好，缘份是小孩子手里的玩具，喜欢什么完全没有道理。
姐姐是什么话都敢对我说的。她说，从贝蒂打来的电话里觉得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我说，是啊，正因为不好对付，才只有我能对付。
姐姐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难对付的女人反而有人喜欢。
我想了想，基本上现代美女难缠难养是普遍现象。
于是我说：“姐姐啊，像你这样一朵鲜花随便一插的好女人已经绝版啦。像我这样有勇气没条件的傻瓜也不多了。先对付着吧，吃不消了我再回来疗伤。”
姐姐打着哈欠说：“我看你真累，每天哄着她还要受气。”
我说：“好姐姐亲姐姐，别劝我了，上辈子我欠她的，让她下辈子欠我！”
姐姐笑：“我看你上辈子欠下不少风流债，小鸡鸡都被充公没收了，这辈子还不太平。”
我翻白眼，“没关系，下辈子我照样左拥右抱。”
姐姐困了，“是啊，下辈子吧。”
我叹气，不说话，让姐姐睡了。说什么前生后世呢？这辈子还不知道怎么过。
贝蒂可什么都没说，等于没表态，谁知道回去会有什么状况发生？明天她会不会来接我都是未知数。我故意不打电话确认，如果她不来接，算我预备一个发脾气的好借口。很多次了，只有在我真发脾气的时候，贝蒂会软下来顺从我。
和女人斗要智勇双全，和贝蒂这样的女人斗更要出奇制胜。和女人斗可以找乐，和贝蒂这样的女人斗其乐无穷。我苦笑。
回到家，何鲜姑要赶去上班了，还问我今天去不去店里？想贝蒂就赶紧去看她吧。
我想了想，回答她说今天要去谈生意上的事，估计没有空去店里，晚上也不一定回来。最后我说，想贝蒂也没用，人家又不想我，何必赶着去贴她那张冷脸。
何鲜姑摇头，说：“真是冤家！你们就憋着劲去斗吧，我可不想夹在中间给你们当炮灰。一个个嘴比心硬，你们自己去找台阶下吧。我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