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坐起来，揉完头发揉眼睛，然后清醒地说：“我准备离开一段时间，回国去做点事。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叫我去上班了。”

没有看清贝蒂的表情，估计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以她矜持的性格，反应过来也不会有什表示。我又钻回被子里，好久没有睡懒觉了。

贝蒂果然什么也没说，没再来烦我，她自己起床梳洗，然后出门。我迷迷糊糊听见何鲜姑在说什么，好像贝蒂拦住她没让她进来。

我在家里睡醒了起来晃一圈，找点吃的，又接着去睡。有点无聊，连续上班时间长了，突然停下来有点不习惯，何况让我一个人在家闲着。想想今天店里不会太忙吧，我不在还有三个人当班应该没问题，再想想自己太放不开！走都决定走了还管她那么多？

小青今天见不着我，心里一定乐开了花。不过，让她先高兴着，到下午就有好戏上场，够她受的。我看好时间，准点出发，先侦查后行动，顺利的话能叫她多花一笔不该省的钱，否则就不要上班了。

为了防止自己离开贝蒂的决心被动摇，我打电话订好了机票，行动后就去取。心情却仍在忽上忽下地扑腾，我真的舍得离开贝蒂？好不容易守在她身边，为了几句气话怎么可能结束这段感情？又没什么原则性问题。可就这么混日子地过下去不算个事啊，现在不走，迟早要出问题。很多感情经得起风浪的折腾，却经不起平静的消磨。

矛盾纠结了半天，想想并不是要和贝蒂分手，只不过分开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的。贝蒂的脾气就需要被晾一晾，才会放下架子对我好一点。

下午三点，我开车赶到小青家马路对面一条岔道的拐角上，确定可以看见那边进进出出的人，他们却看不见我的车。

3：12小青的车从外面回来，她和两个孩子进了家门。

4：51 小青从里面出来，上车，往店里方向开走。

5：15 我拨通911报警电话。

5：28 两辆警车赶到，没有鸣笛，静悄悄停在小青家门口。一名个子很高很瘦的警员下车，走过院子到大门前按铃。门开了，我看不见里面是谁，警员进屋。另一辆警车里下来一个黄胡子小个头的，靠在车边用对讲机在说话。

5：53 小青的车出现，开得很急，拐到门前已经被丨警丨察拦住。黄胡子拿出一个记录本，一边写一边在问小青。

6：35 小青和两个孩子被警车带走。有邻居出来围观。

周一到周五，三点多钟是孩子放学的时间，店里正好休息，小青会去学校接两个孩子送回家，然后大约五点钟，她再赶回店里上班。小青老公开修车铺，一般也要到晚上七八点钟才能回家。也就是说，这中间的几个小时，两个七岁九岁大的孩子是没有大人监护的。我们小时候经常这样独自在家不算什么，可在美国绝对属于违法行为。按理应该送到有人照看的课后学习班，要付费的，小青舍不得这笔每月近千元的支出，一直担着风险由着孩子。有一回，老大肚子饿，自己煮鸡蛋，把手都烫坏了。周围经常有人劝她不要省这笔钱，丨警丨察知道麻烦就大了。一般都是邻居打电话报警，怕隔壁家孩子玩火烧过去连累他们。

我本来不想做这种小人行径的缺德事，想想她和老公为了挣钱也挺辛苦。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可这回实在忍不住了，临走前要好好教训教训她。再说也是为他们家孩子着想。

可是警车一走，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有点心烦。看来，对付小人就像拍死个苍蝇，会恶心自己一下。我在车里呆呆的又坐了一会，快七点了，赶去拿机票已经太晚。天色暗下来，大树的影子黑黢黢的，很怪异。打个冷颤，我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单独行动了，其实我是很怕孤单的一个人。

每天，店里这个时间最忙，我把小青给整走了，前面只有贝蒂和小四川……

要不要去帮忙？我思想斗争着，去了表示妥协，不去有点冷血。一忙起来人手不够，贝蒂就特别紧张，一紧张就容易累，累了就心情不好……

妥协就妥协吧，没啥大不了的破事，反正我是决定要走的人了。我这性格做不出冷血的事，要走也走得高高兴兴，不想闹着别扭赌着气走。

拐个弯，开到店里只要五六分钟，我刚发动车，手机响了。

“是你报的警？小青脸都绿了。外面乱套了，菜都出不去，你快回来上班。”何鲜姑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不等我答应已经挂了。

我出现在店门口，贝蒂正端着两盘菜往客人桌上送，看见我，她面无表情，扭头又往厨房跑去了。给我看脸色？她一定也猜到小青家的麻烦是我造成的。

救场如救火，我顾不上计较贝蒂的态度，工作服不必换了，接过小四川手里的四把茶壶先去加水。她手上举着三张点完菜的菜单没时间往厨房送，也一并交给了我。

厨房案子上还摆着一个海鲜什锦大砂锅，没人搭手往外端。

何鲜姑忙得满头大汗，顾不上理我。

那么小的餐馆少两个人等于战斗力减半，肯定手忙脚乱。

贝蒂又忙又累又紧张，心里一定恨死我。晚上回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21

无奈啊无奈，感情用事不考虑后果的后果是自讨没趣。

我一心只想着回来帮忙的，贝蒂却认为我闹事闹完了回来看热闹。显然因为我把小青给整惨了，她故意给我看脸色。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是我报的警。知道就知道吧，本来我明人不做暗事，做了就不怕承认，没想过非要周密安排好，弄得像这事跟我没关系，再装腔作势参与评论。那才是小人行为。举报违法行为是公民应尽的职责，对了，我还不是公民，就算居民吧，一个合法的美国居民有义务跟坏人坏事做斗争。

“你也太明显了，昨天跟小青闹别扭，今天不上班，下午去报警。亏你想得出来。”何鲜姑笑嘻嘻地直摇头，认为我犯不上得罪小人。

“得罪她怎么啦？有本事也找丨警丨察来管我！只有贝蒂是非不分，还绷着脸跟我不痛快。”说这话的时候，我看看曹师傅。他埋头洗炒菜锅，故意装没听见。听见也好，听不见也好，希望他闻风丧胆。

贝蒂很怕事。生意上生活上，最好四平八稳别有太大波动。那是她在美国无依无靠生活久了，一路艰难，长期的精神压力让她心理承受力很差。我看她是表面坚强，内心脆弱。

晚上下班，她给小青打了电话，慰问的口气像孩子闯祸给人致歉的家长。不知道小青说什么，从贝蒂的表情和通话时间上判断，事情确实挺麻烦。贝蒂问她明天能不能来上班，最后，贝蒂说：“那好吧，处理完了你再通知我。”

何鲜姑问那边什么情况？贝蒂斜她一眼，不说。我就识相别打听啦。

隔了会儿，贝蒂才说：“小青起码三天不能来上班，你们谁都不许请假不能休假了。”

听出来这话是摆给大家说给我听的。

而且，她以这种说话方式跟我交流，估计回家以后是不打算理我的。

何鲜姑冲我挤眼睛，我非常纯洁善良而无辜地望向她，总算还有人理解我。

到家以后，贝蒂仍然是疲惫不堪的状态。不理我，冷战，那意思我犯的错误该自己反省自己承认。可我真没觉得自己犯错了，何况后来我还赶回店里帮忙。按照惯例，假如我跟贝蒂认错服软，结果她总是更加不依不饶……

“你板个面孔给谁看？有啥大不了的？小青这种人就是欠修理，因为你不管管她，只好我出面请政府来管。”我承认这是对贝蒂的挑衅。

从某种心理上分析，我是故意的，我知道自己是故意的。什么心理？性心理。

这些日子以来的不愉快，全跟性心理有关。

因为贝蒂太劳累，她渐渐失去了性趣，而我喜欢晚上两个人亲亲热热，哪怕不**，说说亲热话也好。可是她没有精力了，倒下就想睡，好多次我腻腻歪歪地求欢，被她泼凉水推开了。所以我得不到满足，所以我从没事找事晋级到找别扭找不痛快。

“为了小青你跟我翻脸？昨天说了，我不做了，今天还是回去帮你忙，因为我气量大不跟你计较，因为我心痛你不忍心看你太辛苦……”

……

我发表了自己的睡前演讲，慷慨激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用。

贝蒂给我一个冷脊梁骨，坚决不理我。

那我再使用第二招：激怒她。

“你再不理我，我就在房间里抽烟，把烟灰掸在地毯上，我就到床上吃饼干喝牛奶，我就，我就站在浴缸里撒尿……还有，再让我看见小青偷客人的菜，我就当众把她揪出来，吃进嘴里的来不及咽的叫她吐出来，信不信？”

对付贝蒂的冷默，冷酷沉默，只能用这种哭笑不得的泼皮无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