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太阳穴抽筋了，飞快地转着脑子想可能会发生的情形。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是问他拿货的爷，还怕加州的豆腐、面条被他垄断不成？得罪他又怎么样？虽然，据说他曾经帮过贝蒂很多忙，现在的货一直给我们最低批发价……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贝蒂每天被骚扰吧？还有什么正当途径可以制止他如此过份的恶劣行径？
表面上，朱老板是嘻嘻哈哈跟贝蒂闹着玩，没轻没重开开玩笑的，好像谁要当真了太没意思。谁家的女人被糟老头追着赶着拉着扯着会有意思？
已经连续好几天为了这事儿，我和贝蒂回家大吵过了。
她那意思，不许我太暴露，连曹师傅都不方便出来干涉，我有什么理由发脾气？废话！我理由多了！正当的不正当的，随便挑几条就整死那老流氓。我越激动，贝蒂越害怕，大概觉得我要是在厨房做事恐怕提着菜刀就冲出来砍他了。
何鲜姑也劝我，说老朱这人不算坏，平时挺肯帮忙，就爱占点女人小便宜，不敢怎么样的。以前在厨房后面也会捏她一把吃吃豆腐，不理他就没事了。
贝蒂边压制边哄我，说他这段时间发神经，过些日子就好了。
我气坏了，骂她们都贱，喜欢被这种下流男人欺负啊？不许我伸张正义。
“警告你们，自己搞定他，再让我看见一次动手动脚，我砸锅卖铁跟他打官司！不管你们以前跟他什么交情。”我指着贝蒂发了狠话。
贝蒂脸上挂不住，拿我出气：“以前什么交情？我还准备借钱给他呢。”
这句是冲我借钱给海伦来的，在这儿等着我呢。
“好啊，你借钱给他，你愿意让他摸一把蹭一下的，对吧？你等着，要不要我也找个人来搂搂抱抱给你看？”
……吵架的时候说不出好听的，更吵不出道理来。结果是我更加迁怒于导致我们吵架的人。决不姑息养奸！看我怎么收拾那老贼！
那天晚上，贝蒂睡到何鲜姑房间里去了。
略感欣慰，贝蒂学聪明了，别又住到曹师傅那儿去，没台阶下来。这个回合的拉锯战，我在上风，理直气壮为民除害。我是无赖我怕谁？还有治不了的地痞？
一个人躺在床上，我想好了对策。
下午三点钟，朱老板比平时晚了两小时出现。我以为能清净一天呢，正和贝蒂、小四川还有何鲜姑坐在前厅摘豆角。大家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避免谈到那个姓朱的。
不说曹操曹操也到了，腆着肚子站在厨房门口，稀疏的头发油腻腻贴在脑门上，长袖衬衫一个袖子卷着一个袖子耷拉着，辨不清原本是浅黄色的还是洗不白的脏，反正前襟总有些污渍油斑，裤腿上经常沾着不知是面粉还是豆渣。晦暗的脸上眼睛是浑浊的，看见女人才会闪出绿豆般的涩涩的光亮，加上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黑垢牙，实在够让人恶心的，实在不敢说他风流，一般女人哪会喜欢这么邋遢的男人？贝蒂有洁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可能对这种男人有任何好感，所以我当然自然以及显然不可能为这种男人吃醋。
长得丑不是他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他的不对了；穿得脏那是他的事，出来恶心人就是公众的事了；行为不检点是他的品德问题，我管不着，可他骚扰我的女人了，决不允许再发生！
他一出现，贝蒂立刻紧张起来，慌着神看我脸色，手上摘好的豆角当垃圾扔了。我面带微笑把四季豆捡回来。越有事发生越让我镇定，等这一刻很久了。天时地利，朱老板今天恰好挑对了时间，店里没有客人，不必我把他拖去厨房了。
开场的戏让他先唱。我在拿捏最好的时机出手。
朱老板回头看看厨房，大概确定一下曹师傅不在当班，中午休息时间只有洗碗的墨西哥弟兄在后面卸货。看来，他是专挑这个好时候来的。
“啊哟，你们众美女在这里摘菜，太无聊了吧，我老朱来陪陪你们啦。”他摩拳擦掌地走过来，眼看着耷拉着袖子的脏手就要搭到贝蒂肩膀上了。
我刚要猫腰起身，贝蒂一扭头站起来，“好好好，你来陪她们摘，我正好要去买点东西。”
她是怕我要动粗，赶紧闪了，越远越好，缓冲一天是一天。
挪回重心，我看着扑了空的老朱坐到贝蒂位置上，眼睛还死盯着贝蒂，疵牙咧嘴的淫笑。
“你不怕我拐跑这里的美女啊？我老朱给她在隔壁开一家大餐厅啦，要不要，要不要？”说着话，他一把抓住了小四川的手，“要不要给我做老板娘啦。”
小四川面露愠色，厌恶地抽回手，也站了起来。
何鲜姑跟他最熟，撩起一个纸袋拍过去，“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当心人家老公打断你的腿！”她以为这样镇得住他，没想到老朱最近荷尔蒙失调，特别不识时务，反手就拽住了何鲜姑，“不要这个样子嘛，我也是很喜欢你的……”
我觉得是时候了，从中间伸出胳膊拉住朱老板的袖子。贝蒂还没走，拎着包过来了。
她拉我衣服，“你别闹了，跟我去买东西……”
我笑嘻嘻面对她，“人家朱老板陪你们玩一会儿，你要走哪儿去啊？过来，坐好了。”
我揪住他的袖子不放，拉住他面对我，“朱老板，你自己做豆腐的，怎么那么爱吃人家豆腐呢？”
朱老板有点摸不着头脑，一般情况都是大家躲着闪着他，很少他被揪住的。
他冲我点头，“是啊，我老朱就爱吃豆腐呐。”
我放开他，坐好了，摆出一付要跟他谈心的架势，他更迷糊了，那三个女人也看着我纳闷，不像要打架的样子。
我清清嗓子说，“噢，你就爱吃豆腐。那今天让你吃个痛快。”说着话我飞快站起来，从他后背按住肩膀，抓住他两条胳膊往后拧。因为我不是特别用力，朱老板看我笑嘻嘻的样子，还觉得我在开玩笑，没使劲反抗。两条胳膊就被我拧到椅子后背了，我顺手抓过一块布餐巾绑住两个手腕。
“过来，何鲜姑帮我摁住了。我们今天就看看你有没有吃豆腐的本钱。你他妈的到底还硬不硬得起来！每天在这儿发情发春嗷嗷叫，到底有几两货色！”
我乐呵呵地说着，何鲜姑马上明白了，跑过来压住他肩膀。贝蒂和小四川在一边看着，开始放松了看我折腾这老朱。反正和他一样嬉皮笑脸闹着玩，干脆闹闹大。
老朱还摇头晃脑臭美起来，料我们也不敢怎么样地笃定了。
我转到他面前，迅雷不及掩耳地操起豆角里的剪刀，先从旁边一刀剪了他的皮带，抽出来丢到地上，再一刀剪掉裤头的纽扣，那条脏兮兮的卡其布裤子只有拉链撑着了。
朱老板从死皮赖脸中反应过来，我闹得挺凶。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真的剪啊？”
我仍然笑容可掬，“看看你里面是什么豆腐渣工程嘛。”
他开始挣扎了，何鲜姑乐弯了腰，按不住他，让他带着椅子想站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我上前一左一右扯住两边裤头用力一撕，拉链就崩开了。还好里面有条灰乎乎的衬裤，不至于让我们真恶心一把。朱老板脸色大变，不敢站起来怕裤子掉了。
在我们四个哈哈大笑中，朱老板挣脱了后面的捆绑，腾住手来拎住裤子。本来我也没想真绑牢他。原计划我是要把他骗进厨房扒他裤子的，赶上前面没客人，我将计就计了。
他不是喜欢吃豆腐开玩笑吗？我准备好要把玩笑开开大，请他吃一回麻辣豆腐！
“你们有够厉害，有够厉害，够厉害……”他哭笑不得，结巴着，看看地上皮带不能用了，双手提着裤子往后撤。
我甩着布餐巾追出去冲他喊：“不要怕嘛，信不信，你来一回我你扒一回，让众美女看看你硬不硬得起来。”
里面三个女人乐得东倒西歪。
18
“投桃报李，以牙还牙。”是我的处世原则。对待朋友要像春风拂面一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碰上好人，我是谦谦君子可以礼尚往来以涌泉相报滴水之恩；碰上坏人，我是地赖流氓可以不择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凡事先礼后兵，想获得别人尊重，自己要先尊重自己尊重别人。
《教父》上中下我可是看了好些遍的，做人要学会区别对待家人和敌人，朋友和对手。比如贝蒂的亲哥哥，就只会算计自家人，到头来失去亲情，早晚也被老婆儿子算计掉。再比如朱老板，他不懂自重必然自取其辱。
朱老板扒裤事件引发的讨论在后来持续了好几天。不管怎么说，效果是显著的，朱老板换了伙计来送货，还捎话说：他怕了我们。
于是话题又进一步衍生：怎么会出现朱老板这种人？
这种人哪儿都有，搁在美国更不稀奇了。为什么这么说呢？美国这地方促使正常人不正常。绝对不是夸张的。在餐馆做事的这些日子，别的收获没有，形形色色的人见太多了，足够我拿来当不同的典型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