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开始就是这样，无论晚上怎样的缠绵悱恻，天一亮，我还没醒，她已经是另一个人了。我从前的女人都不是这样，她们在和你相好以后的一段日子里，会很粘你，深情的目光，纯情的模样，幼稚到好像要跟着你一辈子。可是，不用多久，不用承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样那样的借口，彼此厌倦，直到拒绝或者各自有了新欢。
很自然啊，我以为现代爱情故事全是一个版本。
到了贝蒂这里，我根本没有时间厌倦，来不及厌倦，新的考验接踵而来，只有挑战。
何鲜姑拍拍我脸蛋，贝蒂走了一个多小时，我还坐在沙发上发呆。她去店里处理事情。
“别瞎想了，昨晚开了先例，她偶尔会留下来过夜的。只是不能大张旗鼓把东西搬过来。实在不放心，最近，我晚上过去陪她，曹师傅不敢怎么样的。”何鲜姑劝我。
“哼，我自己去……”
我跳起来，换好衣服出门。到外面逛了一大圈，我买回来所有能想到的，贝蒂留宿需要的东西。三套平时贝蒂可以穿出门的衣服，两套睡衣，润肤油洗头水，浴帽浴巾……
回来摆好那些东西，感觉就是不一样，一个有女人共同生活的地方。
何鲜姑看着我，不由得跟着感动，“你小子不错啊，想得真周到，全套的，不用她搬过来，什么都有了。算我们贝蒂没白喜欢你。”
我无奈地摇头，拿出一个旅行包，把自己需要的东西捡出一套来，装好了放在门边。
准备齐了，我有信心打好一场持久的爱情游击战！
何鲜姑说贝蒂来过电话了，下午她跟小青谈判，小青那耗子精说要考虑几天。贝蒂很担心，怕她去跟嫂子商量，跟曹师傅串通，再耍什么花招。
“关键时刻，你千万不能露面，让他们知道你回来了一定有麻烦。贝蒂什么都不怕，就怕他们拿你跟她的事做文章。所以，你现在绝对不要去那边找贝蒂。”
我抓自己头发，真他妈受够了。还得继续受着。
变化无常的天气，下午还见着阳光，傍晚时分下起了倾盆大雨，天和地仿佛被水粘在了一起。这很像我和贝蒂的关系，被水或空气粘连着，分不能合不成的，时而明亮时而混沌，朝令夕改的折腾劲太ＴＭＤ磨练人生了。
站在窗口看着公寓楼群中间的游泳池，像一大锅煮沸的开水，渐渐往外溢，我狂想着这会儿跳下去游泳会是什么滋味？一定冻个半死游不上岸！现实中很多事情只能想想，不能去做的。而很多不能做的事情却无法停止去想。这就让我心烦意乱了。
我是很少忧郁的，即使碰到这种情况，脑子里装的都是积极进取的念头，退让只会更加被动，哪怕歪门邪道层出不穷呢？最让我伤透脑筋的是如何陪着贝蒂过夜。事关安全问题，绝不能掉以轻心。各种可行不可行的方案爆米花一样蹦出来，脑袋都快炸了。
何鲜姑去接胖墩放学回家。炉子上在炖红烧五花肉，饭锅里开始冒蒸汽，她叫我管着火，不许离开家门一步。小时候，我妈常这样，为了不让我去做什么就非让我去做另外什么，很艺术的迂回管教法。何鲜姑怕我一冲动跑去店里找麻烦。
我不会那么冲动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们叫我躲着就先躲着吧，暂时回避。躲过一场大雨好过淋成落汤鸡，自身难保怎么保护贝蒂？
这回安定下来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安定，有着长久打算的安定。好像贝蒂给我吃了什么定心丸，让我自觉自愿留在她身边。当然还因为我和海伦有了实质性的了断，再无牵连了。
当下，只有等贝蒂自己果断英明把事情处理干净，往后的生意才做得起来，往后的日子才过得顺畅。经久耐磨的感情需要耐心与磨难吧。
我想出一百条理由说服自己忍耐。雨过天晴是必然的。
何鲜姑和胖墩到家没多久，贝蒂打来电话说她今天要留在店里，有些交接的事情等关门后处理，估计会谈到很晚。外面的大雨已经过早地把天下黑了，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我们猜测，店里生意虽然大不如从前，她的哥嫂哪肯轻易放弃对他们来说每天有现金进账，只赚不赔的买卖？多多少少会想出一些花招来为难贝蒂。小青边看热闹边算计，少不了挖空心思讨价还价一番。见风使舵的曹师傅变着法子找机会要挟贝蒂，肯定是个祸害……
遇到利益冲突，人心太险恶了，贝蒂孤身一人要面对这些狼心狗肺贪得无厌的家伙，前无护卫后无救兵，她能应付得了吗？何鲜姑和我都为她担心。我更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在何鲜姑面前把她晃晕了。
“我不能出面，你可以去啊？至少把曹师傅先给镇住了，小青见你也有点怕的。最起码让他们知道贝蒂不是一个人。”
“你去了就说明天带朋友去看店，有人打算买下来什么的，糊弄他们以为贝蒂真的想卖店。这帮人就统统老实了。”
“胖墩的功课我帮他做，不是，我帮着他做，管住不让他上网，让他早点上床睡觉，你就放心去吧。”
……我没完没了对着何鲜姑絮叨，她若有所思不搭理我。她去厨房做菜烧饭，我在一边继续游说，差不多该说的话都帮她想好了。
何鲜姑不动声色吃完了饭，仍然是非常享受地品尝每一道菜。我没心思感受美味，胡乱填饱肚子，把碗一推。
“你倒是说话呀？这可是关键时刻，万一贝蒂跟他们妥协了，我们以后哪来的好日子过？该出手时就出手，现在你是唯一能出面帮她的。”
其实，我猜到何鲜姑已经有主意了。她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在考虑后果，因为还没跟贝蒂商量过。跟我的冲动比起来，何鲜姑要沉稳多了。
等我抢着收拾完餐桌厨房，她把胖墩从电视机前撵进屋里做功课，我们坐下来又仔细商量了一遍。她觉得还是应该先给贝蒂打个电话，把我们商量好的对策跟贝蒂交代清楚。这样她去了，应对起来比较有把握。
我同意。没有别的办法了。
何鲜姑在电话里跟贝蒂谈，主要是让他们相信贝蒂真的会把店卖掉，让他们死了那条心。
我在旁边补充细节，怎么把这场戏演好了。
最后，何鲜姑放下电话，对我点点头，马上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我总算松了口气。看来，贝蒂确实没有太大把握能摆平这件事。
何鲜姑过去可以给贝蒂撑腰，去摆明主张卖店的态度，争取叫他们让步。
外面的雨小多了，滴滴答答从房檐树枝上还漏着雨声。
7
何鲜姑回来了。没有急着问谈判结果，让我喜出望外的是她把贝蒂也带回来了。
看她们脸色，第一直觉，事情不那么简单，还需要坐下来一起商讨，所以贝蒂才会过来。
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们整整谈了两个小时。
贝蒂似乎不想再说什么，接过我倒好的茶，捧在手里一小口一小口很专注地啜饮着。她也不阻拦何鲜姑告诉我发生的情况。
这哥嫂两人实在太贪婪了，贝蒂补充说多半是嫂子的主意，那是她想最后再维持一点亲情的宽容吧，在我们看来没有区别：一对不知廉耻的夫妇。
他们居然主张把店卖掉，然后要分一部分钱。理由是他们代管了那么长时间，最终的报酬，以及这些年母亲帮贝蒂带小洁应得的一份财产。贝蒂忍无可忍地告诉他们：母亲的所有积蓄几乎都是这些年她做生意以来，陆续给老人家存下的，即使在母亲生命垂危时候都没有动用，已经全部给了他们！另外，在他们代管生意的日子里，不算他们的日常开销，每月结余不论还剩下多少进账，贝蒂都有按月支付高于一般雇员的工资给兄嫂两人。并且，大家心里都明白，那段时间不清不楚的账目里，被黑掉了多少现金，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实在欺人太甚！贝蒂在那里就哭了，当然也该就此看清哥嫂的嘴脸，也该就此作出了断。
贝蒂说不出绝情的话，让及时赶到的何鲜姑代言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样的哥哥嫂嫂只有断绝关系！所以我来帮她说：贝蒂现在是欠了一大笔医疗费，卖了店也不够还的。他们要还有点人味就该拿出所有钱来一起抵债！要不就赶紧消失，从明天起别再到这店里蹭饭了！”
我攥着拳头问：“那后来呢，他们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嫂子跳起来问我有什么权利发话，我说我不需要权利，是个人就该站出来说话了，没有这么贪心不足，这么欺负人的。我叫他们去问问天上的老娘，能这样对待自己亲妹妹吗？小心遭天打五雷轰！简直黑心黑肺连肚肠子都黑了！”
“好！骂得痛快！告他们敲诈勒索都不过份！”我顾不上贝蒂的伤心感受，叫起好来。
不争气不是人也是自己亲哥哥，贝蒂的眼泪往茶杯里掉，看得我心疼不已，过去搂住她。
“后来怎么样？怎么打发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