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瞎想。只是不想睡别人睡过的床。”

我语塞，这床的确是被林嘉惠躺过了。

“可我真的没碰她……”

海伦冷笑摇头，“别说了，我亲眼看见的，你在亲她。”

“那也只是告别时候，她提出来的，让我谢谢她，要帮你介绍工作。”

“我不需要别人介绍，更不需要你来做出这样的牺牲吧。”海伦冷嘲地说。

“我跟她没什么的，都说了，认她做个妹妹……”

“人家都从拉斯维加斯追到纽约来了，还说没什么，你就别清高了。”

“她不是为了我来的，我也没为她怎么样……真到这种程度，我不会回到你身边的。”

“是的，是我叫你过来的，所以现在我没话好说，随便你怎样。”她理智而低沉地说。

我明白，海伦是不想再追究了。

而我，再去一味地表白，实在没有意思了。

冷战。几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在彼此沉默中度过。

一起躺在床上，海伦不让我再碰她，我就不再碰她。

有一刻同时清醒着，我问她：“你还爱我吗？”

她似乎想了很久，回答我：“也许从来没爱过。”

我竟然不觉得意外，“那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她换了一下躺卧的姿势，仍然保持着距离，用非常理性的口吻叙述起来。

“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以为你不会伤害我。第二，我不能生孩子。以前没有告诉过你的。既然你现在问了，我想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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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曾经说过，在我之前有个男朋友，大学二年级认识的，毕业后第二年就分手了。

我觉得很正常，从来没有问过细节。

现在，她告诉我这段五年的感情是如何终结的。

那是一个很帅的上海男人，大学里的风云人物。同样才貌出众的海伦跟他在当时就是校园里的金童玉女。毕业后，本该谈婚论嫁了，他要先发展事业，直到海伦意外怀上孩子，他才答应先成家后立业。这样顺理成章的故事太平常了。意外就发生在他们筹备婚礼之时，那个男人跟他的生意合伙人，一个大他好几岁的台湾女人上了床，被海伦撞见。

断然分手以后，海伦不顾医生劝阻，执意拿掉孩子，导致了不能再生育的后果。

“我后悔过，也许原谅他，现在我们三口之家可以过得很好。那个台湾女人有老公的，后来帮他做成了几个大项目。当时，他们哀求我的原谅，我无论如何做不到。”海伦很平静讲述了改变她命运的过往。

我一句话都没有插，没有惊讶感叹。

“我痛恨男人，不再相信男人，以为和你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你曾经那么爱我，只要我也对你好一定可以守住一辈子。你更不会要求我生孩子。我甚至告诉自己要学会原谅，不计较你一个人在美国会怎样。但是，这次在一起，从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不爱我了。”

女人的第六感真有如此准确吗？我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她也是台湾人吧？我听出来了。”海伦平静地问。

“不，她不是。哦，你是说……对，她是台湾人。”我心里在想着贝蒂了，居然忘了海伦跟我提的是林嘉惠。我没有勇气跟海伦讲贝蒂，怕再伤害她。

海伦冷笑，“不管是谁是哪里人了。你要走随时可以走。留下来，我们也只做朋友吧。”

我也觉得好笑，林嘉惠莫名其妙闯进了我的生活，成了我和海伦真正分手的催化剂，然后就不见了。

海伦并没有找到工作，她只是赌气说说的。我也放弃了最初天真的想法，海伦不可能接受林嘉惠的帮助。又一个改变她命运的台湾女人。所以她冷笑吧。

我其实没打算好要离开海伦，不做夫妻不做情人，彼此做个伴，像朋友般的相处未尝不可。在美国，我们俩都无依无靠，在一起还不至于冤家路窄打打闹闹，那就在一起吧。

虽然，海伦说也许从来没爱过我。我才不信。那是她保护自己的最后防线吧。所以，我不能以此开脱自己对她的背叛，不是因为林嘉惠，是心底里对贝蒂的牵挂。

怀着一份歉疚，我小心翼翼和海伦继续平静生活。她忙她的，我忙我的，睡一张床，分两条被子。林嘉惠来过那天就分被子睡了。她依然做饭洗衣，饭有我吃的份，衣服不帮我洗了。我依然洗碗吸地，抢着赶着帮她做事。见我刻意讨好她，海伦也会露个笑脸，摇摇头。那以后，我还一直承担着家里一切开支。到月底，海伦拿出积蓄要分账，我坚决不收。

我在想，感情可以培养出来的，日复一日朝夕相处，没准哪天我们又能找回感觉？

因为我上班的特殊性，并没有很多时间和她一起上床。有那么几次躺在一起，我故意翻来翻去不安份，海伦就呵斥我去睡沙发。想想她是真的不爱我了，否则她要熬多久？

我感叹，女人心碎了不容易复合啊。

有时平静得我怀疑这才是海伦的真面目。就让她这样吧。

那么久没有贝蒂的消息，一想到她我仍然会心跳变速，最好不去想。跟何鲜姑通过几次电话，她也回避一切与贝蒂有关的话题。我常有回去看看的冲动，却还是被现实打压了。

有一天，海伦特别高兴，礼貌地邀请我陪她逛街，说是要去买一套像样的衣服。两个多月下来，她终于得到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还有最后一次重要面试。

29

我了解海伦要去工作的地方。曼哈顿摩天大楼，精英出没，个个人模狗样，狗眼看人低。看过电影《穿普拉达的女王》就不难想象那种环境。

衣着装扮在那里是很重要的标签，那些眼睛都有扫描仪的功能，从头到脚过一遍定能估出八九不离十的价位，比如发型是什么级别的沙龙打理出来的，鞋子包包是什么级别的牌子，服装是否够档次，搭配是否合时宜……

海伦在上海在新加坡置下的职业女装也有不少精品，最贵一件白衬衫我在上海新天地Anne Fontaine买下来送她的，穿到任何谈判桌上都让她信心十足。她一直很相信我的品味。

这回，我知道她非常重视最后一次面试，有必要花点本钱买身新衣服。而我一定能给她很好的意见。纽约第五大道有着太多选择，挑衣服会挑花眼的。

也许，这是一个转机，缓和海伦对我的态度，改善我们的关系。如果是我希望的。

平时上下班，我穿的很随便，在大巴士上裹着外套睡觉，到赌场换身制服就行了。去曼哈顿逛街，我也要穿戴好了，于是翻箱子找衣服。

在很久没有动过的储物箱里找我的Hugo Boss羊绒毛衣，然后，我看见了那个塑料袋，里面是几件夏天的衣服。之所以特别把那几件衣服用干净塑料袋包好，当然是有原因的。

那段难得和贝蒂在一起的日子，她也帮我洗衣服，并且叠好了和她的衣服放在一起。于是在我离开的时候，带回自己家里，偶然发现那几件衣服染上了她的气味，香香的让我想到她身上的气息。当时我就马上把它们用塑料袋包好，怕这点幽香散去。后来，夹在一些不常穿的衣服里，自己都快忘了。

现在，睹物思人，我愣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还是拿起来，打开它。于是，那一阵幽香轻轻飘出来，深深刺激了我的记忆……

我简直怀疑这是一种神奇的暗示，在某个关键时刻，唤醒内心深处的知觉，无法抗拒的诱惑可以把情感彻底拉入忘乎所以的境界。

捧着那袋衣服，沉迷在熟悉而久违的气息里，我的心被一根纤细华美的丝线抽紧，越抽越紧，紧得发痛……

海伦在催了，如梦初醒，我收好那包衣服，心却随着思念和那根丝线飘远，飘得很远，远到我无力再把它拉回海伦身边。

我们在第五大道里逛了两个多小时，海伦看上三套风格不同的衣服。我建议她买那套最贵的，藕荷色外套，不是很了解的欧洲品牌，从价位上看绝对一流。

“你去面试不能穿得太端庄，黑色白色灰色给人刻板的印象。也不能太鲜艳，扎眼，显得轻佻。这个颜色最舒服最稳妥，新鲜又含蓄。而且这套衣服最合身，像为你订做的。”

“嗯，有道理，我喜欢的三套衣服，这一身和我现在有的大衣外套和包包比较配。那就买这套吧，只是，太贵了。”海伦还有点犹豫。

“别担心，我来付，算我送你的圣诞礼物吧。”

“不行。我不想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看着她，想着种种愧疚，要是金钱和礼物可以补偿多好啊。

“我确实很穷，我也配不上你，可是，最起码我愿意帮你买。就当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吧。等你得到这份好工作了，请我到曼哈顿最好的饭店吃顿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