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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样的夏日飘雪的感觉,第二年就又到来一次。现在看来,这些事都是福祸相依,难以定论,但确确实实影响了我后来的人生。
咱这个国家,年年都有血气方刚满怀憧憬的年轻人挨高考这一关,虽然这独木桥早已不像过去,但也算是长这么大一个最大的关口。虽然,回过头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中最后那段时间,我基本都住校,只逢周末才回来看看。一来是功课太忙,二来,毕竟大了,加之师姐一走,家里气氛总怪怪的,和师傅相对,多也无言。那段时间我变了很多,不再是八九岁十几岁上头那个‘阿茗’‘茗仔’,而是带着一种决绝和冷漠的面孔,带着一种很复杂的,甚或是一丝幼稚的报复的心理,日日疯狂的学习,心无旁鹜。
因为我想往北边考。
(这里顺带说一下,这文开篇第一段‘北方的冬天早早的来了’最后一句‘昨天晚上真不应该’,真不应该干啥呢?——唉,我刚北上安顿下来后,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晚上跑到当初非常想考的那所学校转悠去了。转悠到很晚才回来。)
我终是没能到那儿去读书。
其实我当时也知道自己的水平,考那两所顶尖的大学是吃力了点,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于是我把它们定为目标。记得那年数学题很难,理科综合里的物理也难,我当时心里暗喜。天赐良机。所以估分等待成绩的时候我很自信。我想,就是那俩够不上,咱混个一类重点进京城应该问题不大。
或许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有些祸,早就已经种下来。未必是我亲手种的,但人又怎能独立于周围各种因缘关系而存在呢?
我都已经不记得是先知道的成绩还是先知道的那个消息,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一连几天都懵懵的。
有人要用我这个成绩。
怎么说呢,我师傅和其他一些师傅们,多年都服务于一些大客户,客户后面还有客户,反正都是大官大财东,盘根错节,我们也未必见着。服务他们,依靠他们,虽然偶尔也不好伺候,但还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利大于弊。他们出钱给便利,我们出眼,跑路子,给他们搞到东西。像早年洛阳坑口那些唐三彩啦,北齐青州佛教造像啦之类。那些年,不知道流出去了多少。这些事,要是真追究起来,谁也干净不了。要没个背景没人撑腰,估计得吃不了兜着走。这也是我那些年激烈矛盾的原因——我喜欢这些,但捯饬这些,就是得依附权贵。
有人要用我这个成绩。当时我这个成绩不是拔尖,不是太扎眼,但也不差。再加之,一来,依附多年服务多年,‘大树’圈子里有人知道我那见不得光的背景,二来,捯饬这些东西的把柄……所以,各方面看来,都很合适。
我最终也不知道是给了谁用。说是‘商量商量’,其实哪有‘商量’的余地。具体是怎么个操作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这边,只要我不啃声就行。今年就这么黑了,第二年还能继续考。
我师傅啥也没说。那天晚上我看他坐在床头帮我缝枕套。昏黄的灯光罩着他,一个半百的男人,竟像个孩子一样。我鼻子一酸,真想抱抱他。我靠在门框站了好一会,半晌才咬着嘴唇说:“我没事。明年再考。”
当时,我的反应真没多么激烈。真的,可能跟同龄人不一样。十年寒窗,最终因为‘原罪’,吃个哑巴亏,无奈当了工具。我也只是觉得,一来,或者这样还能讨个‘大树’们的好,或者以后他们会记得这一笔,多少还能照顾我们。二来,也无非是……明年再考,不是一棒子打死。这些年读了那么多经,史,鉴,这会儿算是用到了地方。我很快化解了胸中的不平,我,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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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不想写这些的,也就是因为近日在广播里网上看到今年上海的高考作文题——“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不会过去”。呵呵,看着前面也有回帖说起,我这文有些地方配着这个命题还有那么点意思。
那我就多说一点。
这题还让学生参禅来了。佛家说‘过去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善护念’‘安住当下’云云,是否就是说不要瞻前顾后。可是我们都是凡人。
当时我是很快就化解了胸中的不平。抑或是觉得这是否也是个长远投资。但我还是太幼稚了。人,逞强一时容易,逞强一世难。别说一世,过几天我就受不了了。曾经的同学开始相约聚会啊,送行啊,这个暑假正是开笼放鸟,放松放松的时候,我呢,电话也不敢接。我怎么面对啊?怎么和同窗好友说啊?干脆,熬了几天实在熬不住,就跟着几个人跑河南跑江西福建一带的下线去了。
那会儿江西还有好的湖田出,那个夏天我就专门钻湖田的路子了。其实也就是跟着下线跑,多看少说话。看坑口看皮壳看土沁看一切能看的一切……了解各种做旧手法种种。所以前面说到有那个刘军师要‘走旱路’勾我,当时那个回扣我就是打算拿来压下一件南宋湖田盏的。看的多了,才有比较,知道同一类东西的等级和存世量,知道什么时候该下手,什么东西值得收,什么东西是随时要随时有收也收不完的。所以,这世间没有白吃的饭,也没有白交的学费白受得罪。‘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不会过去’。
但是那时候,心里是真不好受。那时候我想,我这背景真就见不得光吗?真就授人以柄忍气吞声吗?真的要带着一辈子吗?一辈子成为我出头的障碍吗?我不死心。我又偷偷侧面打听过。一打听,真个见不得光!我那些被经,史,鉴压下去激动和不平就又翻上来了。就是他们错了,十恶不赦,怎么就不能给个说法呢?就是个罪名也好啊。是对是错,你给个说法啊,怎么就不能见个光呢?
我知道我这个想法很幼稚,但是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在,记得是在南昌汽车站旁边那个书店,我又买了一本《易经》,晚上在灯下,整理那些一摞摞的湖田盏,比对着资料……那些不甘心难受的念头一冒出来,我就翻开易经。
再有偶尔看到那‘生怕风吹去,又怕日灼炎’,素肌玉骨的湖田精品时,我就觉得很愉快,发自内心的。
我也想,我还考不考了?说是来年再考。但是,真的当个复读生,再挨那一年,就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但是我还是挨了。那一年日子真不好挨,唯一值得回忆的有些温馨的记忆是那个数学老师对我很关心,这个数学老师很年轻,可能就跟我现在差不多。女的,人长得不算漂亮,但是很和善,耐心,脾气很好。我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来二去就对她有点特别的感觉。有一阵子会就一些涉及到高数的问题我特别去请教她,她总是耐心的写写画画帮我解答。我当时偏就排列组合概率论那块不好,经她的指点,也豁然开朗了很多。所以,那一小段日子还挺开心的。
有次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突然问到我成绩不错怎么会复读了?我一下子怔住了。她也顿时露出了一些尴尬的神色,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触及了复读生的痛楚,也就不再提了。但是那天晚上,我记得还下着雨。我离开晚自修教室走到教师的独立宿舍楼下,她那时候也住学校教工宿舍,因为是单身吧。我站的远远的看着她房间的灯光亮着……站了很久。我那时候突然有一种向她倾诉的欲望。但是,我一直站到快12点,看着她房间里的灯灭了。才转身。我到底还是忍住了。后来也没再见过她。
最后的日子,挨得很辛苦。最后我想来想去,结合自身的情况,唉,报医科吧。将来做医生,有一门技术,不断学习巩固,也合着我的性子,靠技术吃饭不依赖别人,也比较体面,又受人尊敬。最重要的是,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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