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漏章节补充]

二十三

暗夜逝去，晨曦泛起。

这夜她睡得很沉，而且几乎没有翻身需要别人盖被子之类的。昨晚摸她的脉象，除了略微有点浮紧，其它还好。说明身体底子还不错，这样的伤风感冒灌碗姜汤下去睡一夜，今天应该无碍了。

我学的是西医内科，中医的三脚猫功夫是跟师傅学的，一点皮毛，但愿没把她耽误了，那我可真担待不起。

轻轻起身洗漱了下，破沙发吱吱呀呀的响。摸到外面过道隔出的小厨房，从下面的小冰箱里翻翻可还有库存。

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孩也已经起来了，正在刷牙，满脸的泡泡，歪着头摆着另一只被冷水冻得通红的小手。

底层百姓家的孩子，冬天连个冷热的水管都没有。

她妈妈在屋里催着她，快点快点，吃早餐啦，再不快上学要晚了，当心老师罚站之类。

小女孩说：“阿姨，你什么时候还来陪我填九龙啊？”

我之前不忙的时候过去陪她玩了两次填九龙，就是一种幼儿园的填色游戏。最近忙得头晕脑胀，哪还有时间过去。我对她说：“好啊。过几天有空阿姨就过去。”

她妈妈出来，拉扯着她套棉衣说：“别阿姨阿姨的，叫姐姐。”然后对我一笑。

唉，这位妈妈应该跟我年纪差不多，孩子叫我阿姨完全合适。得，让我扮嫩我就扮嫩呗。

小女孩被妈妈扯着套得圆鼓鼓的，又说：“姐姐，你，你填的颜色那么多，为什么穿衣服总穿黑色的啊。”

我低头一看，昨晚的黑毛衣，黑西裤，裤脚还有泥，笑笑对她说：“姐姐没有你那么漂亮，当然也穿不了你这样的漂亮衣服啦。”

“不对不对，幼儿园的阿姨说，高个子的姐姐都是漂亮的。”小家伙跳着，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做了一个食指横在嘴中间的手势：“嘘，里面还有一个。。。姐姐（抱歉，我不想比她小一辈）在睡觉。”

小女孩咬着手指说：“还有一个姐姐？和你一样穿黑的吗？”

我拍拍她的头说：“不会，她不穿黑，她穿得和你一样漂亮。”

穿得漂亮？什么算穿得漂亮呢？最简单就是去所谓一线大牌整身打包，女人穿在身上总不会错。她在应酬的时候也这样穿。

但后来相处熟悉了，休闲的时候，出现在她身上的色彩不会超过三种。比如，穿一件靛紫色的圆领毛衫里面再套一件同样靛紫色的小衬衫，有点怪对吧？可是她穿着很合适。只用材质突出差异和层次感，这类的风格。

本来只煮了一个人的份，转身进屋，见她已经支着在床上坐起来。

“拿我开心呢。”

“哦，隔壁家的孩子？吵到你了？”我把煮好的小馄饨放在沙发边的小方桌上。

“morning。”她抚着额头。

“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我双手掐着腰站在床边，问她。

她摇摇头：“真抱歉。打搅你了。”

“我这里条件差，委屈您了才是。觉得烧退了吗？要不要再喝点水？吃点东西？或者再睡一会？”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像个。。。医生。。。曾经跟着实习临床的时候。。。那个秃顶混血教授对我们说：一名医生！最基本的素养就是平静！理性！不管床上躺着的是你的至亲还是敌人！！那句话怎么说：“This is the spirit. Relentless is our goal.”（这就是精神，无情是我们的目标）。我当时觉得他太残酷，因为躺在床上的就是我师傅。那一刻，我开始憎恶西医。

她自己挪着腿要下来：“much better。几点了？我今天还有约客户拜访。”

没有再使用我这个“驾驶员”。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侧目看那块镶嵌了宋青瓷残片的小木牌随着车子的起伏而有韵律的晃动着，反着温润的光。想张口问她。。。或就此聊几句。。。可是她几乎一路都在用无线接着电话。。。我几次斟酌张口时，她电话又进来。

车子提前从匝道口拐下来，停在一个地铁出入口附近。

“你从这儿下，自己搭地铁吧。”她双手支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对我说。尖尖的下巴纹丝不动。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按下安全带，拎着背包下车了：“您，记得多喝开水。”然后关上了车门。目送LANDROVER等了一个红灯，左转，驶出视线。

到了公司我们就像普通的上下级那样，甚至比那还疏远，淡薄。

开了抽屉拿出她昨晚留给我的资料——

两部分：

一部分是上次那个“搭配考虑好了吗？”的相关进展，我看了不禁摇摇头，有些事情真不是我们能“搭配”能“安排”的，我们还在这儿琢磨着呢，有位实力行家以远高出目前市场价的出价“截活”了。

呵，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也就不用我们再费什么心思“搭配”了。

不知道她怎么想。是不是这算是她自问自答了？

另一部分是上次去HK谈的PR家族遗产的事，隔了两个礼拜，这是进一步的跟进。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

资料大部分是KHN公司过来的，全是鹰语。还有一份附件，添加了几件东西：早期佛教艺术的残雕，两宋黑白瓷器。

尤其是一件北宋定窑的孩儿枕，比台北故宫那件小点，姿态也有所不同，但更多了一份娃娃的圆润可爱，所以即使跟台北故宫那件北宋定窑宋白瓷顶峰的代表作比，这件也毫不逊色。

又马上冷静下来，凭经验，这类宋瓷精品，这种形制的，全美品几乎不可能，没炸缝整块的拼接已是万幸，最好的情况是边边角角有修，但这里没有给出进一步的品相报告。

从政站到我格子挡板前：“到小会议室来。”

我把资料收好，手插兜里晃着跟过去。

“两件事，一，PR家族跟进的资料你看了，有些东西是意料之外的。。。”

原来陈总什么都跟他说了，我还以为是啥秘密资料呢，一时有点莫名的小性泛上来。不过也正常，我这个业务助理，从政才是我顶头上司，她不会越级的。

“内行的人都知道这些东西的分量，多少人盯着不说。。。关键是。。。关键是我们自己上头有分歧。”

这是不是和小谈说的那什么“董事局里另一派力量又上来了”之类的是相关的？

只听从政又说：“我自己也很看好这些东西。但是陈总都。。。觉得困难，我们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