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下)
我,眼力差,很抱歉。
这句是解释,是遮掩,是坦白的话说出口,她好一会没有出声,既没有再追问什么,也没有让我“继续”,只低头晃着那晶莹的薄得剔透的玻璃红酒杯,里面的红渠几乎已饮尽。眼神中没有了刚才的凌厉,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收回窥视的目光,扫描着下面的问题。琢磨着怎么应答。。。。。。。下面都是书画类的了。
老辈行里的粗略分类——能卷起来的,如书画织锦丝绸之类,为“软片”;不能卷起来的,器物类,称“硬片”。我师傅人称老狐狸,其实狐狸有两只,我师傅是“硬毛狐”,当然那位就是“软毛狐”了。其实我师傅私下对软片的部分部类也抱有极大的热情,但都是偷偷弄,眼光却也是极刁钻的。
卡在这儿她不再问了。一时间,我有点恍惚的觉得她似乎对我的背景是否有所了解,不然怎么到了书画类她就不再让我答了。其实我很有欲望答下一个问题,因为那是与我熟悉的《笼烟浣纱图》同出一位作者笔下,一件镜心,清新淡雅的山水小品,用墨别有一番致趣。
“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
我的注意力正陷在全力搜索自己对这位镜心山水小品作者,明代山水大家作品的大脑存储资料上。。。。。。闭着眼下意识的揉着眉心。听到这句,便随口一答。
她被我这简短的,不经意的,甚至有点不耐烦的拒绝怔了一下。
(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她说我这个样子让她爱极又恨极)。
当然,在当时,等她起身拿回另一只一样的红酒杯,斟了一盈红渠,放在我正对的笔记本旁边时,我才意识到。抬眼一看,她那杯也已又斟上。
“啊,谢谢。”
可是,这不是INTERVIEW吗,我正完成了热身,调动所有的脑细胞,进入状态时。。。。。。DR.CHEN,您又要改为酒会了?
“尝尝,Medoc03年的波尔多,我校友送的。”我看她的脸色,已微微的潮红。她那么不胜酒力吗 ?
我还未从明清文人书画的淡泊落魄意境里解脱出来,面对这鲜盈盈的浆液,思绪有些混乱。
“明天是Christmas Day。”她终于难得一笑。
“节日快乐。”我站起身,先饮下一口,酸涩。我是不胜酒力的。那天和“小梦梦”吃豆捞时只喝了一杯啤酒,就差点出事。
“不问我那衣服是怎么回事?”她微微抬抬下颚。示意左下角的方向。
我抿着嘴笑笑:“刚才问了,您没答。”口中的酸涩开始有了些许的甘甜。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看着她举起玻璃酒杯,又饮下一口:“明天ES先生设宴,你同我一起去吧。”她望着我,眼波流转。或许吧。我已经有些目眩。
“我。。。”ES先生是业内顶级大佬,每次的宴会都是极其私人的。那是业内人士无不向往的。
“怎么?另有安排?”
“我。。。”
她走进了,看着我,突然收回了眼光,点点头:“….maybe…you have someone for dating……or prepare for…a new one?”
someone for dating?for a new one? 什么意思?
“anyway,去试一下吧,如果不合身,还来得及换。”她又给自己斟上了酒。
“哦,那我。。。我回去了。”
“就在这儿换。”
“啊”
“怎么?我会偷窥你?”
她靠近我时的酒味和香味让我有些混乱,我几乎是逃着的从地上拿起纸包,快步走进洗手间。关了门。还反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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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同样宽大明亮的镜子。。。。。。上次同样的情形是躲进来接“小梦梦”的电话。。。小梦梦的电话。。。。。。prepare for…a new one?。。。。。。someone for dating……someone。。。。。。阿KENTH?a new one。。。。
难道是那个戒指?我从办事处寄出的戒指?
酒精很快进入了血液,镜中的脸开始泛起微微潮红,我悉悉索索的打开纸袋。是一套细格纹的棕色西装,有点复古的风格,里面还有个小纸袋,一条爱马仕的活泼配色的丝巾。
这,是什么?漂亮的冰冷的女上司,突然改变面目,送我一套衣服?陪她在孤单的圣诞去参加一场滴掉奢华的私密宴会?然后呢?这就是。。。某种潜规则吗?她怎么知道我。。。?如果她知道了阿KENTH,她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又怎么会这样的表示?那小梦梦呢?她难道隔墙有耳?我脑子乱作一团。。。。。。
青春期长期高强度的训练,使我的肩膀撑起这套M号的西装完全没有问题。只是那条爱马仕的丝巾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围,颜色太。。。活泼了。
“很FIT。”她靠在小吧台上,一手端着那自始至终没离手的玻璃酒杯,杯沿徘徊在唇口,幽幽的看着我。
我尴尬的站着,手里还拿着那条爱马仕的丝巾,像个不合适的手绢。她放下酒杯,走近来,从我手里抽过那条丝巾,贴着我,轻轻的绕过我的脖子,头发,呼出的气息掺杂着香草的味道和酒精味道:“我还没给这么高的小朋友带过红领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