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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开始的是留院答辩，也叫打擂台，这是这家医院的传统，所有的机会都需要所有的候选人进行答辩，让所有人都有个公平展示的机会，从研究生拿奖学金，到晋升教授，到选送院士的机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我把那十分钟的PPT看了N遍，穿上白术带着我买的学术专用战袍，站在擂台上，我很快讲完了博士期间的各项工作，后面是导师推荐环节，重楼热情洋溢地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夸得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台下的老教授频频点头，第三个环节是现场答辩，教授和观众都可以随意提问，教授们问了一些关于课题的问题，我都答得不错，看来教授们对我还是挺满意的，主持的教授环顾四周，“还有谁有问题吗？”好比在婚礼上问“还有谁反对吗？”

一般电影里都会跳出一个反对抢婚的，这天果然也跳出来一个“她本科不是临床的，是法医的，按照金星附院的规定，本科非临床专业，不能留院从事临床工作。”这句话如同一颗炮弹，全场立刻炸开了锅。

百年老院都会有些不成文的规定，没有文件，但是约定俗成，时间久了，或许也会有个文件来佐证。

主持的教授示意全场安静，认真地问我“草野间人，你本科不是临床专业的？”

“是的，我本科是法医专业的。”

“你参加了我们医院的临床轮转？”

“是的，因为我有医师资格证。”

“国家禁止非临床专业报考医生资格，你是怎么考到的？”

“在我硕士期间，法医专业可以报考医师资格，我参加了海王星大学统一的报名和考试。”

老教授们相互讨论了一下，也许只有一分钟，但这一分钟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重楼和我一样惊诧而焦躁“草野的临床能力也不错，完成了临床轮转，没有医疗事故，得到了各个科室的好评，以后还会有规陪让她进一步提高临床能力。”

“但是本科时期临床医学和其他专业课程安排是不一样的，有些课程只有临床专业才有，而且临床实习的要求也不同，只有临床专业的学生，才能打下完整的临床基础，虽然草野间人同学很优秀，但是作为一个以临床工作为基础的医院，这条底线不能突破，你可以留院，但不能在临床岗位工作，可以成为专职的科研人员或者技师。”

主持教授一锤定音，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咬着嘴唇谢谢各位答辩教授，缓缓走下台，我怕我走慢了，就会一头栽下来。

重楼安慰我，科里正好缺专职科研人员，我可以留在科研岗位，帮他管理实验室和研究生，也可以去科室的辅助检验组做技师，除了不能发报告，其他都跟医生一样，待遇方面绝对不亏待我。

如果决定做科研，当时我为什么还费尽心力考临床的研究生呢，不如跟秦欢出国算了，想不到，一路心痛舍弃，一路费尽全力，还是回到了原点。

“你好好考虑，在金星附院即使做科研，那也是在金星附院啊。”

“金星附院虽好，但终究不是临床啊。”我低着头，扶着窗沿，金星的夜空一如既往的明亮得不像夜晚。

“科研是提升医院档次的关键，以后各个医院会越来越重视，临床有什么做头呢，又累又苦，还要担心挨病人的打，而且做临床医生，科研任务又不会少，蜡烛不要两头点，点自己擅长的一头。”

“谁说我不擅长临床？”我一锤砸在窗台上。

本三的临床专业也是临床，本一的法医专业也是非临床，实习期间天天旷工看书考研的实习也是临床，实习期间天天给自己加码干活的实习也是非临床，一个人的能力和受的训练，只看一张薄薄的课程安排表吗？

红根叹了一口气“不是你实力不够强，而是能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选择也是很为难的，只能通过硬杠子来拦了。”

我忽然想起了海棠曾经说过的，他们招人的时候，收到的简历太多，只能多拉硬杠子来拦人，比如天蝎座的都不要，齐刘海的都不要，喜欢吃大蒜的都不要，等等等等，比起这些来，一个顶级医院，要求本科是临床专业，实在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实在要怪，就怪自己高考少考了5分吧，高三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点呢，毕竟将来谁知道自己会跟各地的状元的竞争留院名额呢，说不知道，也应该知道，跟自己竞争的从来不是身边的那些人，而是全世界的同龄人，和会一不小心就被弯道超车的比自己年龄还小的人。世界之大，能人之多，一步之差，可能就失之千里，万难追回。

就算做科研，我在金星附院算好的，但跟秦欢比呢？我的研究天赋远不如她。秦欢啊，她也面临着工作的选择了吧，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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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暗暗埋怨自己，当初选择读博学校的时候，没有做更详细深入的了解，不然留在海王星附院就行了，海王星附院并没有这样的规矩，麻导也是会留我的。正在想这件事的时候，麻导给我来了个电话。

麻导是个简单直接的人“草野，要毕业了吧？重楼应该会留你在海王星附院工作吧？”

“留了，但是只能在科研岗，不能上临床，因为我本科是法医专业的。”

“这样啊，那你是否考虑回海王星？我们介入放疗室的李老师快退休了，你来培训个几年，可以接他的班，把介入放疗这一块搞起来。”

李老师不直接管病房的床位，只在治疗室的电脑上规划放疗靶区，做放射物内照射治疗，李老师不是麻导派系的人，年纪大，年资高，知识有点儿老化，又有点不服管，所以科室这一块一直不大受控制，发展得也一般，麻导估计想让我过去把这一块接过来。

我内心对麻导十分感激，他对我当年的背叛不计前嫌，还是一如既往地给我机会，信任我，在我找工作的关键时刻，向我伸出橄榄枝。

“好的，麻导，我好好考虑，跟我家人商量一下。”

麻导笑了笑“可别让你家人又拖了你的后腿，不过我尊重你的选择，欢迎你回到我们这个团队来。”

我放下电话，泪水湿润着我受伤的角膜，终于扛不住地心引力沿着眼角缓缓流下。

但电话很快又响起来了，一个陌生的学校行政的电话“你是草野间人同学吗？能不能来一下研究生院，你的论文盲审没有通过。”

什么，盲审没有通过？

博士论文在答辩前，需要经过明审和盲审，所谓明审，就是评审人员是知名知姓的，一般都是导师邀请的，跟导师关系不错，只要论文不是太差，总能过关，只是差的论文送出去，会丢光导师的脸。盲审的专家来源于一个专家库，是随机抽选的，并不知道会送到什么地方，送三本，只要有一本是C，就不能毕业答辩。

我的盲审结果，两本A，一本C，不能答辩。

不能答辩，就意味着我不能毕业，要延期，怎么可能，我的博士论文内容那么丰富。

我心急火燎地赶往研究生院，看我的盲审意见，只见评为勾选了C（需修改重审后方可答辩），在后面又注释了一行小字“该论文内容较多，但中心不够突出，建议仅以第一部分参加答辩即可，虽勾选C，但建议按时参加答辩，无需重审。”

因为做的多，所以给C？我指着那行小字跟研究生院的老师求情“老师你看，评审老师只说我内容太多，也不用改论文，并且建议按时参加答辩，那我是不是可以按时答辩？”

“不行，再怎么说，他也勾了C，其他解释都是不予采信的。”

不能答辩就是延迟毕业，拿不到学位证，更不要说找工作了，我觉得冤枉，只有做得少做得不好被卡住的，哪有做得多被卡的。

“那老师，如果我想按时答辩，能有别的办法吗？”

“也有，你让导师提出盲审意见驳回，然后找三位院士级别的专家给你写推荐信，重新从库里选专家送盲审，这样的话，你可以按时答辩，如果驳回成功，可以按时毕业。不过每个人只有一次驳回盲审意见的机会，如果确定不加修改就送审，再次得C，那不但要延期一年，而且已经组织的答辩也无效，需要一年后重新组织。”

“我选择立刻驳回。”

“你不修改一下论文半年后再送吗？你可以先去工作，半年后再回来送审和答辩，这样更保险一点，立刻驳回一般成功率不高。”

“立刻驳回。”我心里堵了一口气，如果做成像我这样，还不能按时毕业，那这科研还有什么做头，评价体系不但看出身，还搞一票否决，难道我发表的那些高分SCI的同行评审专家都是瞎子吗。

我到打印店又打了几本论文，这时候的打印店已经不像前几天那么门庭若市，来打印的人稀稀拉拉，估计都是像我这样的倒霉人。

我气得彻夜难眠，心里又悲哀又无助，终于忍不住发了个消息给秦欢“我盲审没过。”

能理解一个即将毕业博士这种愤懑心情的，大概也只有同样面临毕业的博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