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挺多，我就混进去了，到秦欢门口敲敲门，等了很久也没人应，我正着急地给秦欢打电话，门开了，秦欢萎靡不振地依着门框。

“还是晕？”

秦欢没有答应，扶着门框就开始干呕，我赶忙把她扶到床上，打了个电话给泽兰。

“我买了晚饭，一块儿来吃吧。”

趁泽兰来吃晚饭的功夫，我跑回了实验室，开始冻存我的实验细胞，红藤师姐看到我“你不是前几天才复苏准备干预吗，怎么又冻起来了？”

“我同学眩晕症，发得比较厉害，我去照顾两天，细胞等等再弄了。”

“什么同学啊？你连实验都不想做了。”潜台词是，这会让我在全民军备竞赛中吃亏，大家都是同时接到课题，谁先做出来谁是第一作者。

“实验诚可贵，友情价更高。对了师姐，我看她今天干呕挺厉害的，眩晕症止吐用什么药合适啊，口服药不行的话，又要挂水了，这就麻烦了。”

“这么厉害啊，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

“女的。”

“结婚没？有男朋友没？”

不用师姐再往下说了，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秦欢，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的末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秦欢费力地睁眼看看我，摆了摆手“不会。”

“万一呢？要不要测一测。”

秦欢看了我三秒钟，可能我的脸在她眼里是扭曲变形，不断旋转的，就像梵高的画一样，她又闭上了眼睛，毕竟这么光怪陆离的视野，不是人人能接受的。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快半年了，这半年我们没联系过，我对她一点儿都不关心，她生活的怎么样，适不适应，有没有什么困难，我一无所知，就算是普通朋友，在这么近的距离，这么不相互照应也是不应该的，但是，我又以什么面目介入她的生活呢，毕竟她有自己的生活。

手机亮了，屏幕上闪烁着白术的名字，“草大大，快帮我看看我的条带，我觉着这个蛋白我是怎么都跑不出来了，我发你QQ了。”

“你这个分子量太大，把胶配稀一点再试试，我把条件优化了一下，发给你了。”

“真好，我就知道你能搞定，晚上有空没，来我这儿吃水果。”

“不了，我同学病了，并且有个问题……。”我烦闷得很，把秦欢的情况跟白术简单说了一下，“你说怎么办？”

白术沉默了一下，“你还是得尊重病人的意见，用药当心点，给人留有选择的余地。”

“好的。”我挂了电话，我和秦欢隔着一扇门，她在里面，我在外面，望着金星灯光璀璨，川流不息的街道，月初，低垂的云层反射着世间的霓虹，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更文

挂了电话我回屋，蹲下来问秦欢“秦老师，我们先吃点东西，再吃药好不好？”

秦欢皱着眉头，摇摇头。

“有你最喜欢的豆腐皮儿和酸菜鱼，龙利鱼做的，一根刺都没有。”我开始拆盒子。

秦欢抬了抬眼皮，我把她扶起来，靠在床沿上，“闭着眼睛，当心吃到鼻孔里，要不我喂你吧？”

“我还没残废呢。”秦欢勉强睁开眼睛，端着碗吃了几口，又闭上了眼睛，大概碗也是旋转的吧。

“不合口味吗？要不我削个苹果。”秦欢点点头。

她是很爱苹果的，土星也产苹果，我买了几个据说是土星产的苹果，削了几片，这个苹果很面，不脆，大概是金星的奸商忽悠我，我着急也没仔细看，找个勺子，刮成苹果泥算了，“来，张嘴，本来想买几个土星苹果的，被忽悠了，将就下吧。”

喂一大勺，再把她嘴角漏出的一点点刮一下，我忽然想起那年在她家，我刮苹果泥的时候，还在喊她小宝贝，时光流转，一病一残。

她挣扎着想洗澡，“你这个样子没法淋浴，我帮你擦擦算了。”

人生病就是这样，哪怕不是什么大病，哪怕还那么年轻，行动受限或者生活自理性减弱的时候，就很难过了。

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好好好，别摇了，一会儿更晕了，那把衣服换了吧。”她的睡衣还是那几件，或者说还是那些个风格，她在被子里摸摸索索换完，我拿过去连衣服带碗一呼啦全洗了。

“我今晚看着你吧，有什么你也有人可以喊。”

“没事，你回去吧。”

“我不跟你挤，我打地铺。”秦欢有个舍友，比她高一级，出国交流去了，所以宿舍就秦欢一个。

“那你睡我舍友床吧。”

“不了，床离得远，我睡得死，你够不到我，人家床我弄乱了也不好，我就在你床边打个地铺好了。”我给她一个尖叫鸡，“有事情你就捏一下，我看ICU里那些个不会说话的病人都用这个。”完了洗洗漱，看会儿文献，看看秦欢无声无息的，像是睡着了，就躺下了。

睡太早，是睡不着的，我是标准的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每天睡得很少，白天精力消耗不完是合不上眼的，睡得晚起得早，就算睡得早，第二天会醒得更早，睡不着的人就容易胡思乱想，想了会儿实验的事情，忽而一些杂念悄悄侵袭而来，我甩甩脑袋，“你在想什么，既然已经决定孤身上路了，那就好好往前走吧。”想到这儿，一阵睡意袭来，忽而就坠入深深的睡眠之中了。

第二天一早，我果然不到六点就醒了，起身看看秦欢，还是那么精致的脸，白里透红，时间仿佛冻住了，在她身上一点没留下痕迹。今天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我下楼买了个早饭，金星研究所有着比金星医院更好的食堂，就是开得晚关得早，我提着一包早饭晃晃悠悠上楼，遇到了同住楼里的泽兰，“她好点没？”

“不知道，没醒呢。”

“一个人孤身在外，生病确实比较辛苦。”

“还好有你们，谢谢谢谢。”转念一想，我跟泽兰一样，都是同学，这么说好像我是她家属似得。

“还好有你，有个医生还是方便。”

“还好离得近，也是缘分。”

泽兰很开朗，她是学生物的，高考的时候，据说二十一世纪是生命科学的世纪，就考了这个专业，然而，毕业的时候除了卖试剂并没有什么别的好方向，就读了硕士，然而就业形势并不因为学历的提升而改变，进高校至少要博士，泽兰不想再读了，就到金星研究所应聘技术员，才工作了两年，跟我们差不多大。

“金星研究所好在哪里啊？我看钱也不多，也没编制。”

“钱的话，我这样的硕士到处都差不多，研究所吃饭住宿成本都低，另外，”泽兰悄悄说，“据说如果进了编，成了正式职工，会有员工内部房，价格比市价低很多，金星这个房价，我干一辈子也买不起，但如果是福利房的话，争取一下还是有可能的。”

这是在金星第二个跟我谈房价的人，第一个是海棠，她本科毕业后去了外企，在金星CBD工作，举全家之力在金星市中心的中心，买了一个20平米三角形的房子，背了10万块钱的巨额贷款，每天坐一小时地铁上班，正在努力工作还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