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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战结束，我的体温快速升高，很快就飘起来了，就好像一朵雪花一样，脑子糊里糊涂的，回想起很多事情，但又纷纷断片，我似乎说了什么，但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只记得雪梅扒了我的裤子，给我塞了退热药，我出了很多汗，把手术衣全打湿了，早上体温才退下来，但并没有退干净，只是没那么高了。

“把衣服给我，我去校医院吧。”

“我送你去。”

我又坐上了雪梅的三轮儿，下了一夜雪，世界全白了，我裹得像个棉球，跟个山似得堆在车斗里，雪梅骑得很慢很费劲，我们两个就像是从外地到海王星附院看病的老夫妇，相互扶持着慢慢向医院方向移动，不过我去的是校医院。

“肺炎”学姐举着胸片，上面白花花一片，“住院挂水吧。你那个小美女同学刚出院，你就来报到了，这里你来了那么多次，当病人是头一回吧。”学姐揶揄道。

“常在河边走，迟早得湿鞋。”

“那可不见得，我不是挺好。”

我躺在了秦欢躺过的床上，真的成了病人。

胸口很痛，随着每次吸气丝拉拉地疼，想咳嗽又不敢咳，一咳疼得一跳，出来一口黑黢黢的痰，又没精神又没胃口，就像是只又老又秃的猫，只能蜷缩在灶火的边上。

肺炎就像思念，有着会呼吸的痛。

雪梅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给我熬粥炖汤看补液，默默洗掉了我的换洗衣服，就是不愿意跟我说话。

“别照顾我了，不值得的，耽误时间。”

“没事，现在我有空。”

“那我能跟你聊聊吗？”

“没空，你少说话，多休息。”

“好吧。”

我和她坐在病房里，窗外的天空是铅灰色的，又要下雪的样子。

“你晚上别回去了，这里有暖气，旁边这张空床好了。”

“宿舍不远。”

“我害怕一个人住在这里，求你留下来陪陪我吧。”

雪梅看了看我，心软了，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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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比起独自在寒冷的雪夜里发热寒战，我更怕我们就此陌路。”

“你在和秦欢上床的时候没想过么？还是，已经认定我是个随便怎样都会迁就你的备胎？秦欢回来，就弃我而去，秦欢走了就回头找我？”雪梅冷笑了一下，低头看看躺着的我“就是这张床吧？重温旧梦的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说实话。”

“别忽悠我，她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比我身材好，比我更了解你。”雪梅脸色黯淡下来，“以前你和我……。的时候，是不是把我想象成她？”

“不会，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我高估了我对她的感情，也低估了我对你的感情。她有男朋友了，我承认，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虽然我也有女朋友了。但是这不一样，我能接受被一个人打败，但不能接受被一类人打败。”

“所以不论是我还是她都只是你的一个战利品？把我们压在身下是不是很有征服欲？”雪梅又恢复了冷冷的神色。

“并没有，我只是很想取悦你们，尽我所能，来表达我的情感。但不得不说，在取悦上，你的付出更多。”

“因为我喜欢你。”雪梅低声说。是的，爱得更多的，总是会愿意付出更多，不求回报甚至回应，可惜的是爱往往不对等。

“在切痣的时候我想，如果我真的还只有一年命可以活，我会怎么样。”

“别胡说。”

“只是想想，我还没毕业，还没有独立立足于社会，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种巨婴要是死了也算夭折吧，还要折腾我父母倾尽家财帮我续命，虽然我不会要求，但他们会这么做，就像他们老了病了，我会尽力尽孝一样。对于我喜欢的人，我希望她们有个幸福的人生，毕竟美好的日子才开始，然后把我忘了。对于喜欢我的人，也是一样，了断念想，画一个句号。爱也好，恨也好，死去元知万事空。”

“所以你想过把瘾就死？”

“雪梅，虽然时间过去那么久，虽然中间有很多波折，但我还是爱秦欢，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负责任，但我不能骗你，也不能骗我自己，我原以为我对她已经波澜不惊了，但再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还是爱她，她在我心里始终是个不可替代的存在，不能算死灰复燃，应该说是这把火从来没有熄灭过，只是我选择蒙蔽自己，假装不看它。我觉得有了新的恋情，那一页就翻过去了，但那些和她一起的日子已经刻在脑子里了，看到她就好像受到召唤的木乃伊，全复苏了。”

“所以你们复合了？或者说是从来没有分开过？”

“我们分手了。”

“她不爱你了？不会。”

“并不是两个人彼此喜欢，就能在一起，最终逃不开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的命运。”我有点伤感。

“草野，我喜欢你，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但也有忧虑，忧虑不知哪天这段开心的日子就会结束。现在这样也好，第二只靴子落地了。”

“谢谢你，雪梅，在你家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全心全意，无忧无虑，就算我老年痴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也不会忘记你家的萝卜堆和河边的鸭子棚。你不是谁的替代，你就是你，我爱的就是这个自认为贫穷、低微、不美，却独一无二的姑娘，我知道自己对你的敬佩、欣赏和感激甚至超过了对你的爱，不过敬佩和欣赏本来就是爱不可或缺的部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用你对我的爱来疗伤，在你家的时候，我确实没有想秦欢，满眼只有你。”

“我知道，”雪梅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也很怀念那段时光，如果秦欢没有来的话，可能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但该来的总会来的，来用现实把梦幻打碎。”

“雪梅，我爱你，这也是现实，不是梦幻，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无耻，而且现在我已经配不上你给我的这份纯粹的爱了。”我越说越冷，熟悉的彻骨的寒冷，让我止不住地颤抖。“雪梅，我冷。”

“你的体温又要升起来了。”雪梅帮我把被子裹好，我全身都在疼，好像被人暴打了一顿，全身都在酸，好像骨头全被捏碎揉弯了，全身冰冷，好像被扔进了冬天的游泳池，很快会化为灰烬，这就是报应吧，也是我自找的，下次我可不能这么自虐了，真是太难受了。

“你哪里最冷？”

“全身都冷，脚最冷。”我一边寒战一边说。

“喝点热水，把退热药吃了吧，出汗了就好了。你的脚果然是冰凉的。”雪梅叹了口气，“这些话你可以跟我说，不必这么折腾自己。”

我掉在冰窟里，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后，感觉自己掉进了火窟，全身出汗，我动了一下脚，却触及了熟悉的柔软，雪梅一直把我的脚抱在怀里暖着。

“雪梅，你不必这么对我。我是个人渣。”

“你不是的，你的爱虽然不专心，但也成全了我。我从小生活在弟弟的阴影里，什么都是弟弟优先，父母和全家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弟弟身上，我就是个赔钱货，或许最大的价值就是用自己换来嫁妆，好作弟弟的彩礼。我默默干活，默默读书，默默生活，不让任何人操心，你走进我的生活，就像一个100瓦的白炽灯，不但可以照明，还可以暖手，我慢慢喜欢上你，窃窃的希望，这盏灯只为我点亮。你帮我分析前程的时候那么认真；每个周末把早饭挂在我寝室门把手上；冬天把我的冰手塞进自己衣服的时候，龇牙咧嘴却又笑着的表情那么可爱；教我做实验的时候那么认真，我浪费了你那么多时间和耗材；吃我做的饭，不论是太咸还是太淡，你都那么狼吞虎咽；你选医师资格证照片的时候，执意选戴着我送你石头的那张，因为身份证照片会换，资格证照片永远不换，而且会存入档案，跟着你一辈子，交任何材料都要用；我感冒了，怕传染你，不让你照顾我，你把我嫌冷嫌苦的药用嘴温热了喂给我，结果两个人一起流鼻涕；你在我家的田里卖力地干活，看到我贱贱坏坏地笑，有一瞬间我觉得我们就这样终老多好；有时候我有点埋怨秦欢，她周围那么五光十色，为什么还要来抢走我唯一的这个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