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脸红了一下,落落大方地说“谢谢。”
她那么客气而官方的回答,反而让我觉得有些距离感,或许本来就是应该有距离感的,能做无话不谈的朋友而不越线的状态,不正是我期望的吗。
想到这里,我笑了“这段时间我实验比较多,大家聚得少,这周你有空吗?天暖和了,研究生院搞活动,去附近农家乐,你来吗?”
“我家就是农家,马上五月了,我家农忙,我要回去帮忙,如果你有空,可以跟我回家去看看真正的农村。”
我的眼睛亮了,水星算个三线小城镇,附近虽然有田地,但是早已没有真正的农民了,乡镇企业遍地开花,农民都走进工厂成了工人或者小老板了。
农村,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切近又遥远的存在,似乎并不单是美丽田园般的存在。
“好,五月我跟你回老家,这段时间我抓紧时间赶实验进度。”
雪梅挺高兴“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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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五月还有快两个月,我本以为就这么做做实验就过去了。
每周一我们需要去科室早交班,交班是很无聊的,夜班医生和护士一个个的介绍晚上病人的病情,床位医生和上级医生听得比较认真,我们这种没管床的小医生就在下面滥竽充数。
月初有一次全内科大交班,主要是公布一下内科的运行情况,再讨论几个疑难病例,我远远看到志远,她立刻把手里的书放旁边座位上给我占个座儿,上面在讲,我跟志远在小声聊天,“对了。”志远说“我这又有一期新的冥王星医学院小刊物,我同学发给我的,看不?”她同学似乎在追她的样子,各种找事制造话题。
虽然志远的手机不大,我一眼就看到封面上的一个瘦高男生,围着一条跟我差不多的围巾,不过是灰色的。
一群学生在封面上笑得很灿烂,那个男生在后排。
“志远,这期封面真青春,你有大一点的电子版吗?”
“有,我把邮件给你,PDF”
我手机叮的一声,后来志远跟我聊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查完房就火速找了个电脑,打开邮件放大了仔细看,席纹花、蝶恋花、盘桃花和情人扣……。
那些针法熟悉又陌生。
“秦欢,你给我寄的是绿围巾还是绿帽子?”
“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清楚。”
“你怎么又开始了,有完没完啊,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我最大程度的信任你,但是你不要一次次挑战我底线好不好?”
“草野间人,我们讨论这个问题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没有。”
“那围巾是怎么回事?好了,你也不用解释了,让我自己消化消化。”
“哎,你真是……。跟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可爱起来真可爱,讨厌起来也真是,顽固性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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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电话不欢而散。
晚上我想来想去还是不妥,万一有什么隐情呢?
冲动是魔鬼,我还是应该理智地听一听她说原因。
想过来,想过去,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直熬到晚上十一点半,终于忍不住,给秦欢拨了个电话。
想了挺久没人接,可能是在做实验吧?
想过来想过去,再打一个。
电话响了挺久,是个男生接的“她在跳舞,你稍等会儿哈。”周围环境声音挺嘈杂。
跳舞?刚开学能有什么活动,昨天打电话都没跟我说啊,虽说秦欢跳得不错,不过她爱实验远胜于娱乐活动,这个点儿怎么会跳舞。
“喂……”电话里传来秦欢熟悉的声音。
“你在干啥呢?怎么这么吵。”我已经把打电话的初衷忘了。
“下一届排节目让我看看,我刚下了实验过来的。”
“什么?太吵了,我听不清。”
“你等会儿。”一会儿,声音清晰了不少。
“秦欢,我是想跟你说……。”我还没说完,听到电话里传来了两重呼吸声,一重轻而快,节奏那么熟悉,是秦欢的,第二重略粗重,是陌生的,但都距离听筒不远。
“说什么?”秦欢的声音有些颤抖。
电话这头的我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没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说,外面冷,早点回去吧。”
秦欢迟疑了一下,急忙说“草野,不是这样的。”
“算了,你不用解释,你去那么冷的地方,我一直担心没人照顾你,现在有人帮你暖背,我也就放心了。”米仁把头伸出来,看看阳台上的我,迅速地把头缩回去了。可能我的表情很狰狞吧。
“草野……。”秦欢有点喘,另一重呼吸音听不到了。
“早点回去吧,别着凉了。”我把电话挂了。
秦欢又打过来,我把手机关了,头埋在胳膊里,手机滑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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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我捡起了手机,心中忽然一道闪电划过,秦欢跑到室外接电话,这么冷,不会发哮喘吧……
我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还有一堆未读短信。
我本想回拨,一看时间,已经两点了,想了想,我回了条短信“大猫猫,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道歉,因为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但是我知道我肯定错了,因为我不开心,她也不开心,那肯定是我做错了。
我叹了一口气,谈个恋爱好累,拉锯一样的相互折磨,因为经年累月而产生甜蜜就在拉锯中一点点消亡。
不知道她是不是这么觉得。
我躺在床上,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事实上刚沾枕头就睡着了,白天太累了,一切的高级思维活动,都没法抵抗人的基本需求,有情饮水饱,但是如果连水都没得饮,就很难了。
早上六点十五分,我自动醒了,生物钟就是这么神奇,不论多晚睡,只要是三点之前,第二天六点十五分自动就醒了,一通收拾之后,就该去医院上班了,早点去没人跟我抢医嘱本和病历牌,可以定定心心看一遍,改一遍,防止被上级医生从窗子里扔出去。
这天我一点都不定心,满脑子都是昨天的事情,三分钟看一次手机,不知道秦欢发了哮喘没。
“草野,你发什么呆呢?”米仁捅捅我。
“没什么”
“我昨天就看你不对劲。”
“我没事。”
米仁十分怀疑地看看我,把我手里的蓝头管拿过去“管子上的标签都快被你抠烂了。”
我的手投射了我的心,百爪挠心。
秦欢的身边永远不会缺人,也许我只是她漫漫人生路上的一个小站,停一站,她的人生就要继续向前了。
我这算不算拖着她的后腿呢,谁也不能把富士山私有。
我有点心灰意冷,病历总是写错,用小刀片刮了又刮,刮满六个地方就要重写,一个简单的病历反反复复写了好几次。
又写错了,我把病历纸折成一只纸飞机,从病房大楼的窗子里投出去,飞机盘旋了几圈,摇摇晃晃向远方滑翔而去。不能在你身边,给不了你温暖,只会添乱,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