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毕业临近，大家需要为前途考虑，或者工作以后，步入适者生存的丛林，慢慢的感情里掺杂的东西就越来越多，有了越来越多的不得已，比如志远、比如麻丨醉丨科副主任、比如未来的我和秦欢。

我闭上眼，眼前浮现了丁香在走廊尽头从闪闪发光到渐渐幽怨的眼神，富士山很美，富士山常在，你可以远远地欣赏它，它不会动，但是你可以一步步向它靠近，虽然会越走越艰难，但即使你在飞扬的火山灰中登顶，它也并不会属于你。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花径里，一番风雨，一番狼籍。

我看了看秦欢桌子上的西医综合，如果将来我们在国内生活，那我们感情可能会像志远和麻丨醉丨科副主任那样吧。

老年科和麻丨醉丨科只隔了一堵墙，这堵墙好像是宿命。

隔着这堵墙的人，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对方的心跳，对方的言语，但是不能相互触碰。

秦欢睡着了，睫毛轻轻翕动，宁静安详，我的手覆上她的手，十指相扣，亲爱的大猫猫，准备好了吗，我们要砸墙了。

一大早，我亲了亲秦欢的额头，就跑到医院去收拾我的铺盖卷儿，丁香在给病人挨个儿抽血，一脸的疲惫，护士就是这样，工作第一年是红苹果，第二年是青苹果，第三年就成了黄苹果，三班倒的工作很伤人，所以能熬成护士长的都不是一般人，大都非凡的麻利能干，因为除了自己要能熬出头，还得管一帮子的女人。

我给丁香和志远都带了早饭，看看时间不够，就把我的铺盖卷往值班室大柜子里一扔，打算下班后再拿回去洗。

忽然听得外面丁香在大喊“来人啊，快来帮忙。”病房里一阵骚动。

我跑出去一看，那位糖尿病烂脚正扒着窗户，站在窗台上。

“下来，快下来，你想干嘛？”

“我不想活了，我是个废人。”

“糖尿病又不是绝症，能治好，快下来。”

“我这个烂脚已经烂了七八年了，越来越厉害，后面就是截肢，每年吃药打针住院都要花好几万，我的医保都花光了，老婆也跑了，我还是死了好，还能给孩子留点儿钱。”病人情绪特别激动。

志远也跑过来了，“唐鸟冰！”

病人楞了一下“志远医生。”

“你觉得这次住院，脚上的溃疡是不是比以前小了很多？每天血糖的波动也不大，治疗效果还是挺好的，钱不够，我们可以帮你申请特困病人补助，除了医保费用以外，每年还可以多报销八千块，政府还有住院补贴，以前你尽吃邮购药和保健品，病情没有好好控制，钱倒花了不少，正规控制好了不用截肢。你现在寻死，对得起这位天天给你换药治疗的小同学吗？”

病人没有说话，似乎在迟疑。就是啊，我每天换药削皮那么认真，他的溃疡都缩小了一半了。

“你儿子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你没人你的儿子谁管啊，他现在才上初中，你儿子以后还要结婚成家，给你生孙子，你跳了就都看不见了，你儿子婚礼上没爹没妈，你舍得？”

病人还是没有说话，似乎动摇了。

“但是我现在真的很难，过不下去了。”

“困难总会解决的，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你先下来。”

病人开始慢慢向窗子里面移动，但他的烂脚一下没踩稳，向后一个趔趄，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抱住病人的腿，病人太重，仰面就往窗外栽下去了，我伸手捞住病人的裤带，死死拽住，由于惯性，我也向窗外滑下去，老年科位于19楼，我的眼镜从脸上滑落，掉下去连个响声都没听见。

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秦欢，我还没娶你呢。

我死死的拽着病人，病人跟猪一样重，还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叫声，我的腰和腿和被人抱住了，整个人卡在窗子中间，我看到楼下有好多白点在移动，可能是楼下病房里跑出来的人吧。

我的腰要断了，手也要断了，快拽不住了，坚持！

病人的裤子刺啦一声破了，人又往下滑了一截，那只奇臭的烂脚蹬在我脸上，我的妈呀，我好像一头栽进了猪圈里。

臭死也不能松手，我可是全市铅球第九名啊，秦欢，秦欢，秦欢，虽然我知道现在想她一点用都没有，但在臭脚的间隙里，满眼都是她的影子。

援兵终于到了，早交班的医生呼啦啦的全跑了过来，把病人拉了进来，我瘫在地上，全身酸痛，脸上、头发上都是脓血，哎，昨天应该给他多削掉一点的。

“草野，草野”志远在喊我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歇会儿就好了，我得……。洗个澡。”

我觉得自己被拦腰抱起，晃晃悠悠地进了医生值班室，一张模糊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的胳膊上被绑上了血压计，指头上夹上了指脉氧，有人用消毒纱布在擦我的脸。

“她未婚未育，别做CT了，做个B超看看腹部脏器有没有挫伤。”是教授的声音。

一个冰凉光滑的东西在我的肚子上滑来滑去。“都挺好，没啥。”“生命体征也好的。”

又有人开始掰我的胳膊，掰到手指的时候，一阵剧痛“哎呀。”

“上肢、掌骨没有骨折，指骨和腕关节可能有挫裂伤。”

“恩，那不要紧，等她缓一缓做个磁共振。”

什么手指受伤了，那我不是残废了！我是要做外科医生的人啊，还有我的秦欢……。

“好了，让她休息一下吧。”我的衣服被拉好了。

妈蛋，我是不是被全科医生护士看光光了……。不能再想了，今天亏大了。我的手指，我挨个儿弯曲我的手指，最疼的是中指和无名指，还有手腕，完了完了完了。哎，脸上还是好臭啊。

我想让秦欢帮我拿套换洗衣服来，伸手摸手机，却摸了个空，可能是刚才搬来搬去掉到哪里了。

我爬起来，找护士拿了一套手术衣，走进了浴室。志远走进来“你的手受伤了，一个人好洗吗？”

“好洗，好洗，不碍事。”

“你只有一只手能动，恐怕还是不方便，我帮你吧。”

“不要紧不要紧。”这怎么使得。

“没事，反正都是女的，学医的怎么这么磨叽。”说着志远就开始帮我脱衣服。

手腕没法活动，确实不太方便，尤其是洗头，志远帮我搓着头发“你发质不错啊，是自来卷吗？我还以为你烫过呢。”

“哎，我打算剪短了，我这手洗头不方便，剪了算了。”

志远搓背力度不比秦欢差，我的皮都快被搓下来了，其实我更想搓搓脸。

“你背上怎么有这么多……。划痕？”

“额，我室友上次帮我搓背的时候弄的。”

洗着忽然我的肚子咕叽一声，快中午了，我还没吃早饭。

志远笑了“一会儿我请你吃饭。”

“不了，志远老师，我们宿舍的会等我吃饭的。”

“是上次夜班来的那个小美女吗？”

“……。是。”

“一起喊上吧，她肯定也挺担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