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科病房慢性病多，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微生物，理论上医院应该是经常消毒挺干净的，实际上还是挺脏的，秦欢在内科实习不到一个月，犯了两次哮喘，住了两次院，实习记录上缺了一大片，还要自己找时间赵老师去补。

“内科真是太无聊了。”秦欢摇摇头。“还是外科爽快，有什么搞不清的切开看了再说。”

我倒是觉得如鱼得水，病人的病情分析很有趣，护士和蔼可亲，医生里美女也多，真是养眼。如果晚上的一线班是女医生，我还可以跟着一起值夜班，忙的时候一起抢救，闲的时候一起聊天。临床实践比书本丰富得多，病例千奇百怪，完全无从下手，觉得书本上那点内容太简单了，但是学久了再看看书，却觉得教科书真是简约而不简单的典范。

我轮转到了新的科室，按照常规，立刻找来排班表研究哪些夜班可以跟着值，志远……。恩，估计是个男的，雪青…………恩，估计是个女的，带教还没来，我一边抄表格一边琢磨。

“哪个是新来的同学？”住院总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准备分配人手。

“我是，我是。”我立刻跳了出来。“我想跟着值夜班。”

住院医一边对名单一边点人，听到我说话抬头看了看我，“同学挺积极的嘛，我们科很累的哦，那你跟志远吧。”

旁边的护士们一阵哄笑，“志远最霉，每个夜班都有大抢救。”

“好，这个我喜欢。”我认真地点点头。

护士又是一阵哄笑。

“志远今天就是夜班，现在休息，晚上五点就来了，你吃了晚饭过来就行。”住院医爽快地说，又指了指病历车“10-15是志远的床位，你先熟悉一下病人吧。”

“一个人管15个床，这么多。”

“是两个人管15个床，你们以后就是一组的了。”住院医补充道“我们科小人少，进修医生不多，本院又刚辞职了两个，还有一个在生孩子，一个在国外进修学习，一下子就人手吃紧了，好好干，给志远转转运，哈哈。”说着人就闪没影了。

我翻了翻病历，真不愧是海王星医学出了名的杂科，什么病都有，病人平均年龄85岁，很符合这个科的名字特点----老年医学科。

有专科诊疗价值的病人都被各个专科收走了，老年医学科本来是为老干部服务的，随着建国时间越来越久，浴血奋战的离休老干部们越来越少，所以也收治一些非老干部的病人，大多是各种病缠身，其他科室不愿意收治的。但离休干部不大愿意跟普通病人住在一起，所以老年医学科有两层，一层高干病房，一层普通病房。

志远是普通病房的，晚饭后，我晃晃悠悠来到病房，医生办公室没人，又晃晃悠悠来到护士站，护士在忙着换补液，也不在病房，又晃晃悠悠来到医生值班室，干部病房的值班室就是要豪华些，还带个洗澡，这下可省了我的洗澡钱了，我正琢磨着什么时候把我的沐浴用品搬过来，门开了，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我们俩都楞了一下。

“同学，我是这周到老年科实习的草野，你也是在老年科实习吗？”

姑娘笑了笑，脸蛋儿红扑扑挺可爱“恩，我也是。”

“这个值班室可以洗澡诶，你要不要也把洗澡的东西带过来？”

“我的东西都在这儿呢。”姑娘又笑了。

“原来你在这儿实习挺久了啊，我想来跟着上夜班，夜班最锻炼人了，住院总说今晚上的值班医生是志远，但我没见他呢。”

“是吗？”姑娘又又又笑了。“那你等他一会吧，我先出去一下。”她放下手里的盒饭就出去了。

这都几点了，还没吃饭，这实XI同学当得也太投入了，我摸了摸，饭盒都凉了，想了想，帮她热了一下，出门正要去找她，就听到走廊里护士推车跑过的声音，“医生，13床心跳骤停了。”

老年科第一霉真是名不虚传，我一路小跑到了13床，看到那个姑娘正在心肺复苏，姑娘看到我，“草野，你来。”

这个我拿手啊，我还给人做培训呢，我忽的一下就跳上床了，开始按压。

“先把痰吸一下，喊麻丨醉丨科来插管，肾上腺素一支，推。”两个护士一个接补液，一个吸痰，病人的痰又多又粘稠，稀里哗啦吸出来一大堆，氧饱和度慢慢开始往上升了。

“麻丨醉丨科怎么还不来？”

“楼上楼下同时有人在插管，麻丨醉丨科的人全在外面，插完楼上马上就会来。”

“不等了，我来吧。”姑娘熟练地从抢救车里找出插管包，“把大呼吸机推过来。”

指令一个接一个，护士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灯关了，床头板拆了，病人的枕头也去掉了，我的按压暂停了，唯一的光源就是引导病人气管插管走向的小灯，姑娘带着口罩，专注地看着喉镜。

“好了，草野，你听一下。”

我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已经惊呆了，就像被车前灯照到的兔子，傻在原地。

还是护士反应快，立刻接上球囊，把听诊器夹到姑娘耳朵上。

“在位的，开灯，接呼吸机。”姑娘回头看了一眼监护仪“病人自主心律回复了，草野你下来吧。”

我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从病人身上滚下来，“还，还没有家属签字啊，实XI同学也可以插管吗？我可以插吗？”

护士一边整理各种仪器的电线，一边笑话我“这就是志远医生，你白天不是还说要跟着人家的吗？”

“志远老师好，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个男医生是吧。”姑娘笑了，她的脸在口罩后面，但是眼睛在笑，“家属签过字了，就刚才。”

我转头，看到走廊里站着一排大大小小神情紧张的家属，有的气喘吁吁，估计是刚赶到。

志远调好呼吸机，转身出去跟家属谈话了。

我洗了洗手，定了定魂，摸了摸那盒饭，还有点余温呢。

我把饭热了热，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13床的家属已经散去了，志远在写抢救记录。

“志远老师，你还没吃晚饭吧？”

志远转过身，摘下口罩帽子，这次我才真正看清了她的脸，皮肤像陶瓷一样白皙无暇，五官立体，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闪着光，一头利落的短发，是深棕色的，我一时看呆了“志远老师，你…………是中国人吗？”

“哈哈，当然是。”她熟练地切换出一口海王星土话，“我是新疆的”

“那你会动脖子吗？”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也太轻率了点……。人家跟你熟吗？

“当然会”，志远熟练地左右移动了两下脖子，接过我手里的饭“谢谢你，还帮我热过了。”

我不好意思再打扰她，晃到了护士站，护士在写护理记录，我喊了声“护士老师”。

小护士扑哧一声笑了“你喊我们护士站老师差不多，你说不定都比我大，我叫玉竹。”

“恩，玉老师。”

“谁点的烧烤？”走廊里传来快递小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