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仿佛回到了祭祖时的水星草氏祠堂，祖祖辈辈都蹲在牌位上看着我。

“我不在乎未来，我们过好现在，好吗？”她不再看我，转头看向窗外。

我点点头，继续低头看我的六级阅读理解。

过了一会儿，我对秦欢说“马上放假了，你有空吗？跟我回水星，见见我的家人吧。”

“好。”秦欢看着我的眼睛，握住我的手。

火车驶过了山川了和平原，秦欢和我一块儿挤在水泄不通的硬座车厢里，没法睡觉加上车里污浊的气味熏得她头痛反胃。

“我去补张卧铺票。”我挣扎着要站起来。

“别去了，补不到的，黄牛卖卧铺都炒到快1000一张了。”旁边的大妈带着个孩子，孩子才三岁，蜷缩在椅子下面的小空间里，孩子旁边是个纸箱子，里面伸出三个鹅头，不时“瓜~”地叫一声。

“没事，我去试试。”

“别去了。”秦欢一把拉住我“跟你一块儿就行，让我靠一会儿。”她闭上眼睛，靠在我肩膀上。秦欢家境很好，她父母自她小时候就四处奔波地工作，积累了丰厚的物质财富，只有着一个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家其实也还行，但是我妈奉行“穷养”的政策，她打听了一下海王星的生活水平，把生活费的线定得比平均水平还低一点儿，超出预算，自己去挣。

当初买票的时候，我排了一个通宵的队，排在前十名，但轮到我的时候，卧铺一张都没有了，连中途上下车的那种都没有。

秦欢听到我没有买卧铺，松了口气，她怕我为了车票，又要去多卖100张小桌子，我要帮她买票她不肯，她要帮我买票我不肯。

过了很久，我听到了一首歌叫《漂洋过海来看你》里面有一句“为你，我用了半年积蓄，漂洋过海来看你。”后面有评论写道，一张机票攒了半年钱，怪不得要分手啊。知道你没钱还愿意跟你在一起的人，要珍惜。

后来有段时间，我在宇宙的中心金星市一边读书一边做住院医，每个月补助2000多，刨去房租交通吃饭生活用品，就没什么钱了，我又死撑着不肯问家里要。有一次遇到病人逃费，我和上级医生一起被罚一万多，就像一个晴天霹雳，上级医生仗义地承担了七成，其实他可以全部推到我身上，因为是我床位上的病人，我看着那个月的工资单，赫然是-500，干了一个月，我还欠医院500元，下个月从工资里扣。早上六点不到起床，在医院收完病人，写完病例，已经晚上六点了，还要去动物房喂老鼠吃药，去细胞房给细胞换培养液，把它们伺候好，来保证我可以收到论文所需要的数据，按时毕业。全部干完是晚上11点过，我骑车回宿舍，路上月光皎洁，这个不夜城霓虹闪烁，老鼠、细胞都有东西吃，但我明天的饭钱还不知道在哪里。

那段时间秦欢时不时的来找我“探讨课题”，找我去她们研究所食堂吃饭，她们研究所食堂只能刷她们的卡，不收现金，她打好几份菜，但她胃口很小，只吃一点就饱了，我就把剩下的全扫完。有时候她也来我们医院食堂，我们医院食堂是套餐，两菜一饭一个水果，她只让我打一份，把酸涩的苹果啃了就完了，“我晚上只吃水果，保持身材。”

那段时间秦欢和我已经分手很久了，她应该是和鸡架在一起，他们怎么样了，我也不想关心，她还是那么可爱，但是一个温饱都解决不了的人，一个每天除了工作连睡觉时间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谈论别的呢，那时候脑子里只有三个字“熬过去”，但是如果没有她，我觉得我熬不下去，而我们吃饭的时候，谈论的确实是课题，后来我在毕业论文致谢部分特别感谢了秦欢，虽然只有一句话，但她在学术研究方面给我的指点，不比我导师少。

秦欢家境很好，但是她的每一个正式的男/女朋友都是凤凰型的，有时候我问她“你是不是有圣母倾向啊，每次都找这种又穷又惨的。”

她看着我，“有物质基础，至少我可以多考虑一些感情。你知道鸡架为什么会打动我吗？学校支教团报告会上，有一张他教小孩读书的照片，那眼神，一下子就让我想起我们一起去盲校，你教盲生解剖的样子，你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想你吗？”

“所以后来他追你，你们就在一起了？”

“他很优秀，也有很多闪光点，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而且…………”她停顿了一下，我知道她的意思，当时我身边也多了一个她。

但是我当又累又饿的像条狗的时候，蹲下来抚着我脑袋的还是她。

车上确实补不到卧铺，列车长的位置一直围满了想补票的人，但是确实一张都没有，想坐宽松一点可以去餐车，但我好不容易挤餐车一看，也是躺得满天满地横七竖八。

“你们两个小姑娘感情真好，是同学吧。”坐在对面大妈问我。

“嗯，是，一个宿舍的。”

“哎，我其实还上过高中呢，不过没考上大学，当时我和我们宿舍的同学感情也特别好，后来大家陆续去打工去上学，联系就少了，结了婚生了孩子，基本就不联系了。”

“那挺可惜的。”

“是啊，想想以前读书的时候，还挺开心的，不过现在看读不读书都是打工种地嫁人，不像考上大学的，就留在城里了。”

鹅突然开始呱呱的狂叫，原来是小孩在偷偷拔鹅脖子上的毛。

“二蛋，这个鹅要送人的。”大妈对着小孩屁股就是一巴掌。

后来快下车我才发现，这个“大妈”才比我大两岁。

N年后水星到海王星市的高铁修好了，车票很充足，全程不到10个小时，我还专门坐了一次，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心里很是感慨，不知道如果这条高铁早修好几年，我的人生会不会因此而改变。

列车到达水星车站，秦欢像打了鸡血一样突然容光焕发，到水池那里梳头洗脸，虽然水管子里早已放不出水了。

“你干嘛呢？”

“收拾一下见公婆。”

“你不是丑媳妇儿，不用捯饬也漂亮。”

“我的脸已经油得不像话了。”

我妈早已等在出站口了，刚走出火车站大门，我爸就开着车不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停在了门口，装上我们就跑。

水星火车站管理非常严格，因为车站在改造，到处施工，又大又复杂，还常常堵，出站口走到社会停车场得半小时，出停车站排队又要半小时，门口全是抓等客和乱停的协警。

但是我爸妈总有办法，像偷盗金库的犯罪团伙一样，一个掐着时间点提货，一个开车接人逃之夭夭，配合得天衣无缝，每次回去走的路都不一样，因为我爸会根据当前时段的拥堵情况，红灯的多少，精密的计算出一条回家最快的路，我用百度地图、谷歌地图、高德地图和我爸进行过对比测试，每次都是我爸赢。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我家智商最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