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幸运的病人,乙肝肝硬化晚期,没有发现肝癌,年轻,家里有点钱,而且等到了肝源。
现在这种情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不是仅仅因为治疗手段有了进步。
因为有了乙肝疫苗,而且全国的新生儿强制接种。
强制接种后出生的新一代的中国人,乙肝患病率非常低,这批孩子现在进入了高校,后来有一次我有机会接触了一所高校30年入学肝功能和乙肝检测的数据,几乎是断崖式的下降,相信随之而来的就是肝癌发病率的大幅度下降。
可能再过三十年,几乎可以像灭血吸虫一样,灭乙肝。
并且,这种效价极高的乙肝疫苗是中国人研发生产的。
每次我看到那些说科研投入产出不成正比的文章和评论,都很不屑一顾,科研属于探索性的事业,失败风险非常高,能获得一点点成就,都需要有天赋、毅力和运气的研究人员一代代前赴后继,当中肯定有浑水摸鱼的,但是如果揭示了新的机制、研发了新的疫苗和药物,拯救的患者是千千万万临床医生也无法企及的,毕竟临床医生只是修修补补,从源头上减少损伤才是最重要的。
国产化也很重要,这么大的疫苗需求量,如果都要进口的话,会给每个家庭带来沉重的负担,而且一旦没有国产制剂,国外药厂马上就漫天要价,前面有人提到的进口肿瘤药和印度肿瘤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虽然诺亚方舟通过买船票来区分谁能上船,但我们可以尽可能把船造大一点,票价更低一些。
我送完最后一管血,站在外科大楼三十层的天桥上,脚下,是尚在沉睡中的城市,救护车灯的闪光由远及近,急诊门口有些人声,可能是又来新病人了,远处传来了声声鸟啼,还有环卫工人清扫街道,竹丝扫把和柏油马路摩擦的声音,远方的天有一点点泛白,天快亮了。
我从来没觉得医务人员是天使,除了那一瞬间,一群在医院顶层手术室里不眠不休的人,一群365天24小时在医院大楼各个角落有序工作的人,维护着整个城市白天的喧闹,夜晚的安眠。
后面有人轻轻搂住了我,是秦欢。
“我要当个临床医生。”我对她说。
“我还是搞点基础研究吧。”秦欢打了个哈欠,她很累了。
我们牵着手,站在天桥上,一起看着太阳缓缓升起。
之后就是无数次的我看着飞机载着她飞走,或者她看着飞机载着我飞走。
有一年小日本又去钓鱼岛钓鱼,街上在反日游行,在砸日本车,砸日本店。
我开玩笑说“秦欢,如果中日真的打起来,我去做军医,你改研究生化武器吧。”
她摇摇头,“我也仇日,不过我也用日货,我们领域最好的成像仪器都是日本产的,不用没法做研究,如果真的爱国,不是要去杀他们的国民,砸同胞的东西,而是反思一下,在自己的领域里,自己的工作有没有超过日本同行。”
我和她在一起,聊得最多的是彼此的研究,爱情是事业的合流,两个并肩前行的人才会让彼此不厌倦。
我孤单,但并不孤独。
军训在盛大的阅兵中结束。
每个排组成一个方阵,喊着“首长好”“为人民服务”,迈着齐刷刷的步伐,从主席台前方走过,我们用银光闪闪的橡胶匕首表演了匕首操,秦欢她们表演了擒拿手,都非常成功,最后还拉了N首歌,部队的卡车载着我们驶出营房,教官排成一排站在军营门口敬军礼,向我们道别,好多人哭成一片。我们一落地,学校澡堂立刻就被攻陷了,开了个通宵,才把我们这些半个月没好好洗澡的脏人冲干净了。
洗完澡的秦欢白里透红,眼神熠熠发光,说不出的可爱,我掖好床帘,转身就扑了上去。
这次回来,倒是没有看见小齐继续站在门口了,上次电脑城来小广场摆摊儿效果挺好,我跟他们谈了一个长期合同,每周他们来摆一天,签一个学期,我拿着合同去公益社盖章,远远的看着小齐牵着一个姑娘的手,提着她的包。
“那是小齐的女朋友?”我问社长
“是啊,她追小齐追的可凶了,小齐就缴械了,还真是女追男隔层纱。”社长笑着说。
我回去点开QQ一看,小齐头像都换成和那个姑娘的合影了。
亏我还为这种人吃过醋,我把自己深深的鄙视了一下。
有了长期合同,活动经费顿时充足了很多,我也能分到一笔不少的提成,不过我觉得这个钱还是应该回归公益,就让管医学院校区财务的同学设了一个帐,专门用来活动结束后聚餐以及大家一起短途游。毕竟参加这种活动,助人为乐是一方面,结交志趣相投的朋友也很有趣。
秦欢生性活泼,人又漂亮,所以追的人络绎不绝,但有了小齐这件事,我也没那么在意了,也可能是习惯了。
公益社的活动开展得倒是越来越有声有色,为了找合适的活动题材,大家聚在一起想办法,把出名的弱势群体组织跑了个遍,还联系了一些公益的非政府组织,以及一些临时的大型活动。
有个活动很有意思,是教盲聋哑学校的学生学解剖。盲聋哑学校的盲生有两个专业可以选,一个是推拿按摩,一个是钢琴调音。学推拿按摩的要学点儿解剖,不过这个事情凭空想象是比较难的,他们有一个残破不全的骨架标本,但是按摩还得熟悉内脏、肌肉和肌腱,我们正好可以和他们交流交流。
盲生都很温柔平和,歌唱的特别好,他们很会弹吉他,可能因为吉他是相对价廉物美,又便于自学的乐器吧。他们节奏感也不错,没有乐器就敲桌子玩儿,一个敲,一群都开始敲,能把桌子敲出朵花儿来,我也跟他们一块儿敲,不过往往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盲人按摩班的学生按穴位力量很大,给我示范的时候把我按得吱哇乱叫,大家一块儿哈哈大笑,我们给他们讲解剖,他们教我们按摩手法,除了专业,他们也喜欢听我们讲其他的,比如校园生活,比如新闻八卦,失去了视觉,相当于损失了90%的信息来源渠道,毕竟盲文读物是非常有限的,除了广播,能和外界沟通的渠道少之又少。
他们的听力非常好,常常是我们走到盲校的门口,就能听到敲桌子的声音由远及近,那是他们在欢迎我们,我们离开的时候,能听到他们的歌声由近而远,那是他们在送别我们。
虽然盲生看不到,但他们还是很希望能多接触外界环境,听听新鲜的声音,不过他们很少出门,因为不安全,四肢健全耳聪目明的人都不一定躲得过飞驰来往的各种车辆,更不要说盲人了。
“我们把盲生接到我们学校来过一天大学生活吧?”回学校的时候我问秦欢,
“可以啊,不过有很多地方需要注意,毕竟我们不知道哪些情况会对他们造成困难。”
“这样,我蒙着眼睛过一天,不就知道了。”
“也行,我跟着你,这样也比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