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给父母拜了年之后，跟父母摊了牌，舅舅叹了一天气，舅妈哭了一天，但是最终还是尊重了她的决定，现在不结婚，总比以后离婚好，父母总是心疼女儿的。

初一晚上，她把准姐夫约出来，准姐夫正在家里欢乐地聚会，走出来看到表姐凝重的脸色，知道事情不好了。准姐夫懊悔不已，早知道应该先登记，再办酒，只怪酒席太难定，托人找关系正好初三插上队了，就安排了。准姐夫跟表姐商量，能不能先把婚宴办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表姐说，不行。

初二一大早，表姐和舅舅跪在外公外婆门外。

外公选了一套帅气的西装，外婆特地做了一条漂亮的羊毛裙。

听到这个消息，外公差点气晕过去，拍着桌子骂儿子，也就是我舅舅，“你教出来的什么好女儿！我的兄弟姐妹，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从千里之外赶过来，没来的礼都送到了，你是办的什么事？！我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痛心疾首。

后来我看电影《面子》觉得婚礼的那一幕真是好写实。

然后我家这边就炸锅了。

表姐、舅舅、舅妈去了准姐夫家道歉。准姐夫一早已经把这个噩耗告诉他父母了。

男方父母气得捶胸顿足，这是造了什么孽。

“产生的损失，酒店定金、亲属往来的花费等等，都由我们来出。”舅舅低着头说。

“我们的儿子就这么不好？说出去好像我们儿子没人要一样！亲戚朋友领导都通知了！你让我们的脸往哪儿放？以后还怎么做人！这是钱能弥补的吗？！你们还是大户人家，就这么办事？！”

表姐的父母只能由着准姐夫的父母骂，一句话都回不过去。

震惊归震惊，气归气，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作为水星非著名大家族，这场婚礼请了八十桌。

大家按照长幼有序分别被安排了任务，比如，安抚表姐的父母，安抚外公外婆，安排退订酒席，安排通知参加婚宴的表姐及其父母的众多亲友、同事、上级领导；通知准姐夫及其父母的众多亲友、同事、上级领导；安顿外地来的亲戚，来了的安排旅游，没来的安排退票等等。

我打了一天的电话，晚上十点，差不多该通知该安排的都做完了，我坐到表姐旁边。

“姐，今天不好过，是吧。”

“不，最难过的是除夕那天晚上，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现在我觉得无比的轻松。我想经过了这一次，没有人再敢给我介绍对象了吧。”

“姐，我支持你。不过如果你早点做决定会更好。”

“早一分钟都很难，从他提出结婚的那一刻起，从父母和爷爷奶奶开心的笑容里，我感觉自己的一生在一点点在被无边的暗夜吞噬。我本来已经决定妥协了，因为我等了那么久，并没有有感觉的人出现，我有时侯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存在。也许最后等来了阎王爷，这个人还没出现。但是我最后还是觉得，我还是要为自己活一次，或许有些自私，但是，如果妥协了，以后会有更多无尽的麻烦，你自己不快乐，爱你的人，没有一个会真正快乐。”

表姐笑了，初二的夜晚是没有月亮的，但她笑得是那么明亮脱俗。

她这番话我当时并没有理解，在自己面临同样的选择的时候，我才觉得，这不知是多少夜无眠、思前想后的总结。

这是个讲求效率和速度的时代，张爱玲很早就说过，出名要趁早。

人面对的世界越来越广阔，生存的挑战也越来越残酷，世界那么大，还没看够就要被绑在家里，不，工作还在上升期就要回去结婚带孩子，不。

但是卵巢不等人，卵子的质量越排越差，父母的年龄越来越大，不趁早，万一生出了智障，或者产后恢复慢，或者父母太老身体差了没法帮忙带小孩，怎么办，一切要趁早。

人的本质是动物，一切选择都是为了更省力的存活而作出的，这种选择模式，就是本能。

性是本能，但爱不是，爱明显就是一个空耗能量的存在。

但爱情却往往来得那么迟，兜兜转转，总要等风景都看透，才能静下心来看细水长流。

有一首歌叫从前慢，从前的车马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车马从未慢过，只是没有现在这么多眼花缭乱的选择。

现在才是慢的，慢慢等待，等合适的人来，身边的闺蜜、朋友、同学都一个个的成了家有了归属，所以我姐才会有我这个小她12岁的伴娘。

“我只是不想将就而已。”表姐的选择是奢侈的。

在热议了几个月后，这件事也慢慢冷下来，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再也不提起，不过确实也没人再给我姐介绍相亲对象了。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年，我姐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要来海王星市，见网友，顺便玩玩，让我作陪。

这时候网络已经深入了大多数年轻人的生活，但是网友，还是个遥远而陌生的存在，虽然我已经知道了痞子蔡和轻舞飞扬的故事，但网友总让人觉得是飘渺而不可靠的。

“什么网？”

“一个论坛，叫天涯。”

我回去搜了这个论坛，很热闹，帖子很多，鱼龙混杂，也没多看，那时候正好我临床实习、考研、修双学位、社团活动、写论文、谈恋爱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网站。

我姐把我拉到他们版块的聊天室还是QQ群里，里面很多人，一小时刷几百条消息，我的妈呀，立刻被我静音了。

表姐来了，网友见面吃烤串儿，既然是煮酒论史版块，那还要喝点儿啤酒，我觉得这群网友还挺有才的，大家相谈甚欢，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网友聚会，并没有见光死，因为大家没有过度的期许和隐藏，网络只是一个人和人认识的媒介，同学认识、邻居认识、跳广场舞认识并没有不同，无论什么认识方式，最后是否结交，结交程度如何，还是识人的能力以及人的本质有关。

据说这个群人很多，各个地区都有，海王星市算人多的，海王星是个很有个性的城市，虽然身处内陆，但是文化却很前沿，人的观念也比较开放。

又过了一年，表姐真的要结婚了，和网友，准姐夫是火星人，煮酒论史版块的。

家里又乱成一团。

这年过年，网友姐夫到水星见表姐的父母。

网友姐夫跟我姐同岁，在论坛上跟我姐相谈甚欢，一开始只谈隋唐史，没想到越聊越投机，见见面也觉得不错，线下又联系了一年多。

网友姐夫去拜见外公，外公叹了口气“他倒是个能治住你姐的人。”

就好像若干年后，我在云南支边，秦欢不请自来，我接了她一起坐在医院门口的路边摊吃烤鱼。我们队长是个精明能干的妇产科医生，她正好刚下手术，就一起吃鱼。

饭后，她对我说“小草，想不到还有能治住你的人。”

“谁？”

“刚才一起吃饭的那个姑娘，把你捏的死死的。”

“有吗？”那会儿我们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