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还没有学文献检索课，我站在卡片架前一筹莫展，决定不看卡片了，直接去藏书室看一看。

藏书室大概是学校里最神秘的角落了，一排排书深不见底，阳光洒进来，但找不到书架上，不然书不是晒坏了。

抽出一本书，就扬起一阵灰，灰尘在阳光里做着布朗运动，但是丝毫不能解决我的问题。

站在图书馆，往往能感觉自己的渺小。一本肿瘤病学，就有一千多页，肿瘤相关编码的书有十几大排的架子，估计得几千本把，一个专科就有那么多书，怎么学得完啊。

我顺着书架一排排走过去，呼吸病学，心脏病学，胃肠病学…………

生物分类学！好了，应该是这里了，穿过层层书架，我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这不是秦欢吗。

她看到我莞尔一笑，“你也是来查蝌蚪的吧”

没有想到，我这种怪异的兴趣点居然和她重合了。

庭院深深，吱呀一声响，推门出来个秋香。

书架排排，夕阳拉长了倩影一条，跳出个京巴。

“是啊，我在想不会是蝌蚪成天泡在药学院排的污水里中毒变异了吧”

“你看这里还有拉丁文”动物种系是拉丁文分类的

“我们好像下学期还有这门课”

“哎，学医都学了些什么啊，我还以为只要会看病就行了呢”

“你不需要会看活人，能看死人就行了”

“你！……。说的真是大实话”

作为一名光荣的法医人，我只有默认了。

“这里还有桌子椅子，以后来这里上自习不错，安静。”

以后我们确实常来，不过，除了找书看书，我更喜欢做的，是在书架之间吻她。

翻看了一下午，并没有解决巨型蝌蚪之谜。

傍晚，我和秦欢又去看蝌蚪，遇到了教生物的赵老头。

赵老头有一套绝密精美PPT，是他自己做的，花8块钱一小时去图书馆用win98系统上网搜来的各色生物素材。8块钱啊，够一般人吃上一天了，老头教书也没什么钱，所以十分珍视自己的这套课件。

赵老头一眼都没看“刘蛙，这是刘蛙，夏天在池塘里使劲叫，吵死个人，你们不要把宝贵的时间放在这种事情上面，这个属于动物分类学，是没有前途的学科，有时间要多学英格里希和肯皮尤塔”说完就继续绕着池塘散步去了。

老头说个话方言口音还挺重，但是说的绝对是真理。

在千禧之初，手机还没普及，上网要8块钱的时代，就看出来英语和互联网的重要性。

五年以后，查文献早已告别翻卡片，而是直接有光盘数据库。

十年以后，各自为政的数据库也有了统一的检索平台，谷歌学术也搞得有模有样了。

十五年以后，也就是现在了，生物信息学已经成了最火爆的专业，网上的芯片数据库动辄数百G，海量的信息挖掘，全靠英格里希（English）和肯皮尤塔（computer），人工智能也开始应用在辅助治疗决策上。

连病人都会百度看病了，更不用说用社交软件成群结伙，信息的不对等性被破除了，医学研究和治疗的模式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赵老头的高瞻远瞩让我们佩服不已，秦欢男友的决策是对的，平台越高的学校，遇到赵老头这样的战略家的机会会更大一些。

图书馆也许只适合用来上自习，或者亲吻了。

但研究牛蛙蝌蚪的时候，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图书馆会具有除了上自习以外的功能。

苏木还是天天来找我一起上课，上自习，吃饭，洗澡。

有一天，秦欢对我说，“我男盆友要过生日了，你陪我去买个礼物好不好”

“没问题”

我立马把我的二手自行车推出来了，擦擦后座。

“来吧，我带你去，你想去哪儿”

“我折了99只千纸鹤，找个瓶子装一下”

“99只，你该找个箱子而不是瓶子”

她摊开书，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千纸鹤，每个只有四分之一个一块钱那么大，跟蚊子似得。

“你用什么折的，怎么折的这也太精细了吧”

当时我觉得她要是不去干脑外科，简直太屈才了，原材料的纸是不到2厘米的正方形，还要折那么多只。

“你是不是每折一只就要心里默念一句我想你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

“我们那里庙里折锡箔的老太都这样啊，折一个念一句阿弥托佛”

“滚”话音未落，后座一沉，这只京巴跳上来了。

我们又来到江边集市。

一路走一路逛，她看到小东西就走不动路，试试这个，戴戴那个。路过花鸟宠物市场更不得了了，每个都要逗一下，不过我也喜欢这些，逛得倒是很开心的。

逛了大半天，瓶子没买到，发卡子倒是买了好几个。

她还买了个宠物带回寝室养，一只变色龙，以及变色龙的食物，面包虫…………

“什么瓶子最特别呢”

“你喜欢什么瓶子”

“我喜欢做实验用的烧瓶”

“好，坐稳扶好，老司机带你飞”

我并不知道哪里有烧瓶卖，只有在市区乱转，真的找到了医疗器械一条街，各种医疗器械看得眼花缭乱，秦欢挑了个三角烧瓶，确实是别致又可爱，我们俩都特满意，回到宿舍拿出来展示，方方和雪梅都嗤之以鼻。

方方：“折这么多蚊子太浪费时间了，不如寄点吃的”

雪梅：“怎么不选个带花或者带桃心的彩色的瓶子呢”

同时异口同声的说：“啊你们怎么买了一包虫子回来，太恶心了！”

“这是高蛋白。”秦欢用筷子夹了一条送到变色龙嘴边，变色龙刷的一口吃了。

面包虫顾名思义是要吃面包的。面包不是天天都有的。

秦欢是北方人，天天吃馒头，我是南方人，天天吃米饭。

秦欢吃馒头的时候掰一块丢在面包虫盒子里，那些棕白色的蠕虫就疯了，啃啊啃。

每次到这个场景，我都会把头扭过去“你真不觉得恶心么？”

“不啊”

“万一哪天这个盒子翻了怎么办！满地满桌满床蠕虫…………。”

“那我就把布丁放出来，它会很开心吧”

布丁就是那只变色龙的昵称

“好吧”

“马上国庆放假了，我妈要来看我，我们打算去周边城市逛逛，你帮我喂几天行不”

秦欢正把她的蚊子千纸鹤用镊子一个个夹进三角烧瓶里。

我内心一千万的不愿意，蠕虫是我最恶心的东西了。

不过，哎，算了，好吧好吧，不就是丢块馒头嘛，每天只看一秒钟应该没什么问题。

“折这些蚊子要多久啊”我看着那些千纸鹤

“十几天吧，我本来想折520只的，不过这几天课太多，来不及了”

“为什么是520只？”

“520是我爱你啊，你真是小说看少了”方方实在听不下去了，“来，草野，我给你几本启蒙读物看看”她一下掏出十来本小说，都是学校旁边小店里租的，一毛钱一天那种。

“好”我一把全收走了，“反正租金你掏，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