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离开公司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原因?比如公司内部的权力斗争什么的。”
“不会,绝不会。如果他不想走,没人能逼他。”王江斩钉截铁。
我刚想问他关于公司的一些事情,他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他看看屏幕,皱皱眉,抱歉地对我笑笑,说,“我接个电话。”
我并不想窥听他的电话内容,就点点头,点了根烟。但是屋里很静,电话里的声音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你那边什么情况?”来电话的是个女人。
“我在陪客户吃饭呢。”他快速地看了我一眼。
我转过头,装作欣赏墙上的版画。
“还在成都?”
“嗯。”
“什么时候回来啊?”
“明天下午的飞机,晚上到家。”
“哦。天很好,我们准备明天去朝阳公园,然后晚上去吃烤鸭,你赶得上晚饭吗?”
“不晚点就能赶上。你们先去,我从机场直接过去。”
“好,还是老地方。”
“嗯。儿子好吗?”
“刚洗完澡睡觉,我正看着他呢。你知道吗,他越来越像你了,我看着都烦。”
“那可够你烦的了,”王江笑了,“好了,不说了,明晚见。”
放下电话,王江说,“老婆,查岗。”他摇摇头苦笑,“女人,真没办法。”
“都一样。”我笑笑,“儿子多大了?”
“刚满周岁。”
“好玩吗?”
“最好玩的时候,人们都说再过一年就该累人不好玩了,男孩子操心。你们家男孩女孩?”
“我还没孩子。”
“哦,挺好的,要一个吧。”
我轻轻一笑。
“来,喝酒,别光聊。”他举起酒杯。
我们干了杯酒。
“现在案子很多吧?”
“是啊。”
“容易破吗?”
“大部分还行,但有些罪犯比我们聪明,就要多费一些功夫了。”
“就像建鹏的案子?”
“那倒未必。”我摇摇头,“我们正在调查嘛。你知道,尽管有些案子看上去扑朔迷离,但朔本追踪,其实很简单的。”
“哦。”他点点头,再一次举起酒杯。
休息日的夜晚,东三环车辆稀少,耀眼的霓虹在我的身后渐渐远去,我慢慢隐没在黑夜中。
王江的直爽赢得了我的好感,这与和秦莺的见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虽然我嘴上没表现出什么,但四壶酒喝完后,我们又叫了两壶。
我把车窗摇下个缝隙,春夜的风涌了进来。我有点兴奋,或许是清酒的缘故。我并不担心有人查酒驾,一般情况下,三环主路是没人查的,而从马甸桥出三环,那儿是我自己的地盘。
回想王江和他老婆的对话,我的嘴边不禁泛出笑意。不管怎样,这个世界的男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虽然它们可大可小。不经意间,王江在我的面前欺骗了他的妻子——在电话里,王江把回京的时刻推迟了二十四小时,尽管当时他就在北京的心脏地带,与一个刑警对坐饮酒。
或许王江没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毕竟我是一个生人;或许他原本就没想避讳我——对妻子善意的谎言,可能是每个男人都能理解的吧。
王江为自己抢出了一天的时间,这二十四小时里,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发生。离开酒店的时候,王江并没有走,他说还要等一个朋友。男人间的秘密——瞒着妻子——我想到了和六子曾做的那些荒唐事,想到了那两个四川的姐妹。以王江的地位,没有情人才算不正常。当然,这种语境下的情人,范围很广,包含所有除妻子以外的女人,可以是长期的关系,也可以是yiyeqing,也可能是买春的对象。
我羡慕那些可以自如地周旋于不同女人之间的男人,所谓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我自知没有这种能力,所以从未有非分之想。
王江的介绍,丰富了鹏的形象。看来他们的确是好朋友,鹏的很多事,他都很清楚,这甚而包括鹏与小的关系,以及鹏出国的目的。鹏的那一百多万婚前财产,就是由他管理的,通过投资,那笔钱几乎翻了一番。当我问及他和秦莺的关系时,他坦言,他们不就认识,而且可以算关系很好,毕竟她不仅是鹏曾经的妻子,也是他们老行长的千金。他说对于他们婚姻的解体,他很遗憾,但“那是没办法的事”。
我估计,鹏所谓等候的朋友,应该就是隔壁包房的那一位。我并不想探究他的私人生活,所以无论隔壁的人是谁,于我而言,意义都不大。至于我觉得那个人的身影熟悉,或许只不过是个巧合。干了这么多年刑警,我练就了一双贼眼——只要见过一面,就不会轻易忘记,我每天都会看到无数人,他或许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在席间,王江还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之所以我对那个电话印象深刻,是因为我对那个女人的声音太熟悉了——我猜想那个人应该是秦莺。
“王总,又在哪儿High呢?”
“Dinner。”王江也是一副调侃的语气,他说这个单词时,很有男人味,让我想起Wild at Heart中的Nicolas Cage。“大小姐,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
“肯定不是陪老婆,你们这帮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电话那端的女人轻快地说着,“我就是想问你最近有没有人找过你。”
王江的神情一下紧张起来,他瞄了我一眼,然后又放松下来,“哦,你是说开会的事儿啊,我还没来得及问。我现在正在陪客户吃饭,过会儿问清楚我再打给你。”
“这样啊,好吧。”女人挂断了电话。
王江的小动作没逃过我的眼睛,他后来的放松肯定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可能他意识不到我可以听清楚电话里的声音。
“你看,一天忙不完。”
我只是笑笑。看来至少有一点王江并没有骗我,他和秦莺的确可以算作关系很好。
我从马甸桥向右拐入八达岭高速,在建德门桥驶入辅路。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了遗址公园那黑黝黝的大门。匆匆一瞥中,我感受到公园深处的幽静与黑暗。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两千年前苏格拉底曾说过的一句话:最深的欲望总能引起最极端的仇恨。
午夜,我打开电脑,竟然又遇到了小。当时我没意识到,除了最初的案情调查,那一天只是我们持续几个月的视频聊天的开端,也更没想到那些通过视窗的越洋聊天会改变我后来的人生轨迹。
照例我们先谈到了案情。小的表情很淡然,我无法分辨出他是否因为案情胶着而焦虑,我提到了当晚和王江的会面。
“你和王江熟吗?”我问小。
“还算熟。”
“他说他是鹏最好的朋友。”
“也许吧。”
“他竟然还知道你们的关系,还有,鹏出国是为了和你团聚。”
“这不奇怪啊,”小露出一丝笑容,“我和鹏就是通过他才认识的。”
“哦?”
“你没看出来?王江是个Gay。”
“哦。”我压抑着内心的惊讶,只是点点头。
“你感觉他怎么样?”
“很不错的一个男人。”
“他对你如何?”
“还好吧。”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得小心点,”我看得出小是开心地笑,“他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人。”
“什么意思?”
“那是头怪鸟,他对一般的同志不感冒,只喜欢直男。”
“直男?那是什么?”
小瞪大了眼看了我半天,才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
“我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