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应声而开，王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我笑了笑，脱掉鞋，随他走进房间。
这是一个日式的房间，不大，除了中间的一张木桌，地板上只散落着几个靠垫。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日本风格的版画，苍白的脸和红色的和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和王江盘着腿，相对坐在木桌的两端。
“这样坐着习惯吗？”王江问我。
“还好吧。”我接过他递给我的烟，“不好意思，刚下飞机就把你拽来了。”
“客气什么，”他为我们把烟点着，“让你等了那么多天，应该是我不好意思。不然也不用这么急，只是明后天我的时间都安排出去了。”
“那麻烦你了。”
一串烟雾吐出，我的心安定下来。王江把菜单推过来，让我点菜，我推脱了。
“行，那我就点，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东西，饿坏了。”
他拍拍手，等在门外的姑娘打开门，走了进来。他点了几道菜，又叫了清酒。
坦白说，我吃不惯日本料理，但是对清酒却情有独钟。但愿今晚的酒能让我有所收获。
王江原来是鹏的副手，现任投行一个部门经理，接替的正是鹏的职务。听口音，他是东北人，性情豪爽，正是我喜欢的那类人。
“你们真忙啊！”我开始了寒暄。
“没办法，给党国卖命。”他笑笑，说，“你们也闲不着吧？”
“都一样。”
日餐的餐具和茶具都很漂亮，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这儿还好找吧？”
“还行，离建外派出所不远。”
“没错，”他忍住笑，“这是你们特殊的坐标吧？”
“算吧，不过这儿还真是闹中取静，一般人注意不到呢。”
“没办法，我这个人爱吃，估计在北京最熟的就是餐馆饭店了。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照顾不好自己，怎么为党工作啊？”
“有道理，往后得向你学习。”
我们两人都笑了，然后又突然间陷入沉默，或许是开场白过后，我们都有点紧张吧。
“你看我能帮什么忙，你就直说。”他弹了弹烟灰，抬起眼看着我。
“你知道，就是王建鹏的事。”
“嗯。”他点点头，神情变得凝重。
“我看你忙活丧事，累坏了。”
“谁让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呢？在这儿他又没有别的亲人。”
“最好的朋友？”
“嗯，应该是他在北京最好的朋友。”
“你们认识多久了？”
“我想想，有七年了，我一参加工作，我们就在一起。”
“那你们的确应该很熟。”
“是。”他顿了一下，“怎么样，知道是谁干的吗？”
“还不知道，我们正在调查。”
“他妈地，好好个人，说没就没了，这都是什么世道啊？”他用右手捂住额头，手上下搓动着，声音有点哽咽。
我默默地看着他，等待他平静。
他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两口，然后才想起来甩给我一根。“有什么你尽管问，”他擦擦眼角，“我恨不得马上就抓到那个王八蛋，撕了他。”
“好。”我点点头。鹏遇害后，在我接触到的和他有关的人当中，这还是第一次碰到悲愤的。我看着王江，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酒菜陆续被端上来，王江叫的清酒是小壶包装的，我们每人各两壶，各自倒好酒，我们连干了两杯。
“你心里有没有觉得什么事可疑？”我问王江。
“你是说谁有可能做这事？”
“嗯。”
“说实话，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建鹏这人不错啊，我实在想不起来谁能和他结下梁子。”
“他人缘这么好？”
“不仅是人缘好，人品也不错。”
“我明白了，”我抽了口烟，“你什么时间扥指他的死讯的？”
“应该是你们调查后吧，有人给我们打电话。”
“你最后一次见到王建鹏，是在什么时间？”
“大概有一两个月了，我们吃过一次晚饭。”王江想了想，“不过我们倒是经常通电话，最后一次距离他出事，也不过一两天。”
“哦？电话里他都说了什么？”
“他那天很高兴，好像是刚刚通过签证官面试。他和我说，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出国了。”
“你知道他出国的事？”
“当然。”
“当然？你的意思是说很多人知道？”
“那倒不是，实际上很少，也可以说没几个人，建鹏的口风一向很紧。”
“因为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你知道？”
“可以这么说，还有，我帮他办了一些出国的证明。”
“证明？什么证明？”
“你知道，办理移民，需要证明你的资金来源合法，就是这些。”
“怎么办啊？”
“就是证明他在公司这些年，工资、提成、奖金什么的，这些合法收入，一共有多少，还有一些投资收入。”
“这些加起来一共有多少？”
“六百多万吧，具体数字我记不清了。”
我快速地计算着，这和秦莺提供的数字不同。
“为什么让你办？我是说这些事他应该自己做才更合适啊？”
“建鹏不想太张扬。”他摇摇头，苦笑，“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什么秘密能守得住？”
“问你个问题，你别太介意。”我看着王江。
“没事，你说吧。”他笑笑。
“你接替的是王建鹏的工作，我能问问你现在的收入是多少吗？”
“这没什么，在我们这一行，早都是公开的秘密。月薪五万左右，年底奖金大概有个四五十万吧，各个公司都差不多。”
“这也就应该是王建鹏的收入情况吧？”
“他来公司早，前期不会有这么高，后来当了经理，应该差不多。”
“你估计一下，他在公司这么多年，应该有多少收入？”
“我算算啊，五六百万总该有。”
“那你们还会有别的收入吗？”
“这个，不瞒你说，偶尔我们也会收到回扣。”
“你们也收回扣？”我有点惊讶。
“我们做上市嘛，有些企业条件不好，我们帮他做成了，他就会给些回扣。”
“这种回扣一般有多少？”
“那可不一定了，几百万、几千万，有时候还上亿呢。”
“这么多？”
“不过我们没赶上好时候，大多数企业不给，有些企业给了，也很少。”
“少是多少？”
“几百万。”
“这钱怎么分？”
“当然是头儿拿大头了。”王江又笑了。
“那这几年下来，王建鹏也应该拿到不少回扣了？”
“他没赶上几个好案子，拿的应该不多，但多少总会有一些。”他话锋一转，“不过好处也不仅仅是回扣，干我们这一行，能交人。”
“这是什么意思？”
“容易结交朋友，所以有些时候办事情容易。就像建鹏，上次给一家四川公司弄上市，结果人家在北京就给他办了一家公司，聘他做总经理。”
当年王建鹏从证券公司辞职的原因一直困扰着我，这是答案吗？
“这就是他辞职的原因？”
“肯定和这个有关。”
“那边待遇比公司好吗？”
“这个我不清楚，但是建鹏闲不住，他总想尝试着做一些不同的事情，所以他辞职我也理解。”
鹏辞职的时间是在小出国后，按照秦莺的暗示，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鉴于她父亲的背景，秦莺可以轻而易举地向证券公司施加影响。鹏辞职是否有她的因素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