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作案前，凶手都曾在楼梯间长时间等候，等候现场都遗留下烟蒂。

“第七，被遗弃的汽车在遗弃前，都被清理。

“第八，从案发现场看，两个受害人都是刚下汽车，就受到袭击。

“第九，凶手所等候的位置距离行凶地点都很近。我想到的是这些，你看全不全？”

“嗯，很全面，”老洪霍地一下坐起来，“我再补充一点，两个受害人都是管理层的人物，你那个是总经理，我那个是老板。”

“对，你说得对，还是你心细，”我也坐了起来，“下面我再比较一下这两个案子的不同。”

“嗯。”老洪看着我，点点头。

“第一个不同，北京的案子，凶手是在汽车边动手，成都的则是靠近电梯，离汽车有一段距离。”

“第二个不同，北京的没有搏斗，成都的有。”

“第三，北京的凶手刺了两刀，干净利落；成都的，凶手一共刺了四刀。”

“第四，北京的，受害人身上没有找到凶手的痕迹，但是成都的，在被害人指甲里找到了一些纤维组织，有可能是凶手遗留的，也就是说，凶手有可能受伤。”

“第五，北京的，通过监控录像，锁定了嫌犯；但是成都的没有。”

“是啊，可惜我们那儿没有监控录像，所以到今天都是个死案。”老洪向我竖起大拇指，“你总结得不错。”

我摇摇头，看着老洪，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兴奋的火焰，就如同我眼中的一样。

一路平安抵达北京，移交了嫌犯，我们都轻松了许多。晚上，我在便宜坊做东，请成都的同行们品尝北京烤鸭，聊表谢意。老洪的确很能喝，也很直爽，我们几个人喝光了五瓶二锅头，还意犹未尽。

老洪提及的成都两年前的案件，引起了我们的高度重视。经局里和成都警方沟通，决定互相配合，尽快查清两起案件是否有相同的作案人。为此事，我和老洪几乎忙了一整天，一直到傍晚我送他们去机场。

我从机场直接回了家，倒头便睡。接连几天一直处于亢奋状态，骤然放松，我才感觉到自己有多么疲惫。

一觉醒来，饥肠辘辘，我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晚饭。窗外一片漆黑，我看看表，过了十一点，懒得再出去，在冰箱里找出一袋方便面，放到锅里煮了。囫囵着吃完，我又洗了个热水澡。

穿上浴衣，点着烟，浑身舒服多了。我习惯地坐在电脑前，按下启动键。等待开机的时候，我回想起和安在电脑上聊天的点点滴滴，他淡淡的微笑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

我木然地靠在电脑椅上，看着屏幕发呆。自从安离开北京，除了聊天，我好像忘记了电脑还有其它功能。

手中的烟即将燃尽，灰白色的烟灰积攒了长长的一截，我把烟蒂放入烟灰缸。这时，我看见Frank Zhang的名字又在屏幕的右下角闪烁，我双击接受视频邀请。

“Hi。”

“Hi。”我机械地回答了一声，看着小那张平静的脸。

“几天都没见到你。”

“嗯，我出差了。”说完我就意识到，我本可以不告诉他。

“出差啊？你们真辛苦，是查案子吗？”

“是啊，查案子。”

他稍稍迟疑，“是那件案子吗？”

“不是。”我心中叹了口气，“是另一件案子，诈骗案，我去了成都。”

“哦，”他略显失望，又好像心不在焉，“你去了成都？”

“嗯。”

“我就是成都人，”他笑笑，“不过有一年多没回去了。”

“经常回国吗？”

“没有，”他摇摇头，“就回过一次。”

“哦。”我又点着一支烟。

“你抽烟很凶啊，我记得鹏曾经说起过。”

“是吗？”

“他还说你好像对南方人——”他停顿了，显然是在甄选词汇，“不太感冒儿，因为不抽烟不喝酒。”

“我可没那么说过。”我不由得笑出声。

小似笑非笑，看着我，隔了一会儿，终于说，“案子有进展吗？”

“还没有。”看着小的眼睛，我心里隐然有些发虚。“手上的案子太多了。”

“是吗？”他眨眨眼，面无表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忙，但是如果需要赏金什么的，钱我这儿有。”

“暂时还不需要，”我打断他，忽然又不忍看见他失望的眼神，补充说，“如果需要，我会联系你。”

“嗯，”他点点头，像是想说什么，但忍住了，只是说，“很晚了，不打扰你了，拜拜。”

“拜拜。”

小的脸在屏幕上消失了，我愣了会儿神，又去看安的空间。

意料之中的失望,我闭上眼，再睁开，把手中的烟蒂狠狠地掐灭。

我沿着花园东路慢慢驾驶，很幸运，发现了一个空车位。我把车停过去，关掉引擎，下了车，习惯地在口袋里摸出烟，点着。

约了秦莺几次，她都很忙，今天她总算抽出了时间。她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藏书馆，尽管从未去过，但经常在它的门前路过，所以对这个地方也不算陌生。

推门进去，里面的空间很空旷，有几排高大的木质书架，堆满了书，墙上挂了两张爱因斯坦叼着烟斗的照片。那是很经典的照片，很小的时候我就看过，不过长大之后就遗忘了。

我问过服务员，在吸烟区找了张靠里侧的桌子。木制的桌子很陈旧，不过沙发很宽大，人缩在里面很舒服，倒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在服务生的推荐下，我点了杯拿铁。说老实话，我对咖啡馆文化一直很陌生。因为上学时我们是军事化管理，所以在北京的各个高校中，我们学校绝对可以算得上个另类。最大的不同，其他学校周围密布咖啡厅和小饭馆，而我们学校的门前是干干净净。这也是其它学校的人打击我们的最直接的武器，我们往往无话可说，我们确实很傻，不懂情调。

后来和聪兰在一起，倒是去过两次咖啡厅，但是我们时间都很紧，更像是完成任务的例行公事。其实最终我发现了，我们都更喜欢沿着小月河漫无目的地散步。我们一般从蓟门桥出发，一路向北，在知春路右转。有几次，我们走得稍远，到了牡丹园，更有一次，走到了建德门。静谧的小月河就如同我们生命中的女神，一直默默地眷顾着我们。鬼使神差地，当我一个人逃离原来温暖的蜗居时，我竟又在小月河畔找到了一个新的容身之地。

我和聪兰的相识是个悲剧，回想我们的生活时，我时常这样想。记得有一次老大喝多了酒，搂着我的肩膀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记住，老五，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只看着对方，他们应该依偎在一起，看着远方相同的方向。”

一向被视作不解风情的老大，说出这样一句话，多少让我有些吃惊。尽管当时我年少无知，但这句话我却深深地记住了。

我和聪兰，貌似在看着同一个方向，其实我们从来都不知道彼此的目标。我们为了逃避，走到了一起，却倔强地谁也不肯为对方改变，一直到最后相互伤害，体无完肤。

平心而论，直到我们分开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对她可能的伤害。如果她的生命里是另一个男人，或许就会是完全不同的生活吧。

服务生送上了咖啡，我没有加奶和糖，用汤匙搅了搅，端起来，喝了一口。苦苦的滋味，我喜欢这样喝咖啡。

我看看表，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倒不是故意提前过来，我只是担心堵车。

透过茶色的玻璃，外面的一切都更加暗淡，马路对面巷子里的霓虹灯已然开亮，一闪一闪地，透着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