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很平静，但是说出的话却总会让我联想很多，就像无意中透露的他们之间的关系。鹏的工作有某种危险性，鹏不想小担心，所以很少和小谈他的工作。小自然很关心，但是感觉到鹏不想他担心之后，就不想再给鹏增加压力，装作不在乎，但暗地里牵挂。
哎，两个牵挂的人啊。
“最近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或者什么可疑的东西？”黑灰色的索爱就躺在电脑旁，让我又回想到他们频繁的电话联络。
“没有什么啊。”他平静地看着我，像是提醒我他远在万里之外。
“我是说你们每天都通电话，而且时间还那么长，在电话里他有没有提到过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让你感觉很唐突，或很意外？”
“我想想，”屏幕上的他锁紧眉头，沉思着，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的焦虑。“应该没有吧。”
我心中暗自叹气。即便面对小这么近亲的人，鹏把自己都包裹得很严，我们还能从哪儿找寻线索呢？
“我记得他遇害的头一天，你们在电话里聊了快一个半小时，你能告诉我你们都说了什么吗？假如方便的话。”
“没错，那天我们聊了很久。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早就不会情话连篇了。”我又听到他的叹息声，“我们先是谈了谈公司的事，然后他告诉我，移民的事就快办好了，我们很快就能在美国团聚。”
“移民？他要去美国？”我大吃一惊。
“是啊。”
“这是最近的事吗？我是说这是他最近的决定吗？”是否有什么小不知道的事件，促使鹏作出了移民的决定？如果是这样，或许是条线索。
“不是，这事儿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那时我还在国内。”
“那至少是两年前了？”我略微有些失望。
小想了想，点点头，“或许比那个还要早。你知道，在国内我们没法生活在一起，而原本我就打算出国。”
“哦，是这样啊，那他具体都说什么了？”
“那天他很兴奋，上午他被领事约谈了，他办理的是EB-5签证，这个环节很重要。他通过了，从程序上讲，三个月左右他就可以拿到签证。”
“明白了。你刚刚讲在这之前你们在谈论公司的事，可我记得你说过他很少和你谈公司的事，这会不会很奇怪？”
“那不一样，”他轻轻摇摇头，“这一间是我们自己的公司。”
“你们自己的公司？”
“是。作为整个计划的一部分，我到美国不久，就注册了一家公司。”
整个计划？按照国内惯常的说法，他们应该是蓄谋已久。
“能说得详细些吗？”
“鹏——”他倒吸一口气，摇摇头，显然是提到这个名字让他伤感，这才是我自觉应该看到的，“鹏说我们如果想在美国生活，就必须有一个良好的经济基础。他说他和我不一样，他的专业在美国很难找到好工作，他不想坐吃山空，也不想靠我活着，”小苦笑，“所以我们就计划在美国做一间公司。”
“什么类型的公司？”
“生物工程咨询，那正是我的专业。”
我对这严密的计划愈发好奇。两人在下着一盘棋，不过这棋路是早就确定的。“现在公司怎么样？”
“还好吧，算是步入正轨。不过基本上都是鹏在拿主意，所以我们每天通话时间都很长。做生意，我不成。”
他这是在和我解释吗？其实我从没觉得他们每天长时间通话有什么不正常，我只是想发现一些端倪而已。这个小，平静或许只是表象吧。
“案子有眉目了吗？”小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沉思。
“还没有，我们正在排查。”我差一点说出锁定嫌疑人的事，但我想到了纪律。
“案子能破吗？”
“你知道国内的情况，部里给我们定的规矩是命案必破，我们会尽全力抓获凶手。”我只能这样安慰他，天知道，没有破获的案件有多少。
“嗯，”看起来他有些犹豫，“鹏走的时候怎么样？”
我打量着他，不知万里之外的他是否能感受到我的注视。他的表情依旧貌似平静，可从这句话的声音我能听出他隐藏的伤感，他是在压抑着自己吗？
现场的情况我上次就告诉他了，虽然只是一句话带过。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暗红色的血泊，还有鹏那张惨白的脸。
“鹏被麻丨醉丨了，他应该没什么痛苦。”我重复着。
屏幕里的小沉默了，如果不是身形偶尔的抖动，那就像一幅静止的画面。
“他的后事怎么安排，你知道吗？”静止良久的人物突然开口了。
“他哥哥和姐姐到北京了，他们会安排吧。”
“哦。”
“你要回来吗？或者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时间什么的。”
“我——这次就算了吧，他的家人肯定不希望看到我。”
他的回答让我略微有些失望，尽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家人知道你们的事？”
“可能吧，”他停顿一下，“我和他回过一次老家，晚上他们哥俩吵得很凶，我依稀听着像是因为我们的事。”
“可是如果错过了他的葬礼，你不遗憾吗？”
他略微侧过头，盯着屏幕里的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次就算了。葬礼？那只是个形式吧？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我点点头，其实这些和我都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他过于伤心，假如他伤心的话。
“那好吧。反正你有我的电话，想起什么或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我电话。”
“嗯。”
“对了，鹏在北京有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
“啊？”
“我去过鹏的公司，可是没人知道鹏的私事。你知道要想破案，我们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鹏。”
“这个——”
他的表情有些为难，我突然想到了那些照片，他们一定是出自鹏的朋友之手。“你了解我，我对别的东西不敢兴趣，我只是想查线索。”
他看着我，像是相信了我的话，“你等一下。”他站起身走开，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在键盘上输入两串电话号码。
“这个人叫王江，是我们的朋友，也是鹏在证券公司的副手，你找他应该最合适了。”
我看着对话框里的数字，对他说，“谢谢你。”
“不用，”他摇摇头，“我们都想尽快破案，不是吗？”
“的确。”
“寒警官，”他欲言又止。
“叫我栢就好了，有事你尽管说，我们——也算朋友吧。”
“好，”他紧紧望着我，“帮我个忙，好吗？你能去参加葬礼吗？替我去送送他。”
我注视着他，缓缓点头，“我会去的。”
到了队里，我叫来董浩，让他落实一下鹏的后事如何办理，他一直和鹏的家人保持着联系。
案发正好一周，最初的侦查工作都已经完成，我打开电脑，开始写阶段侦察报告。按程序，这是我们必须的工作，我也很喜欢做，往往在完成报告的过程中，我能更清晰地审视整个案件，确定下一步的侦破方向。
刘旭端着水杯，推开门走了进来，看我没说什么，径自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昨晚没事吧？”她问。
“没事啊，能有什么事？”
“没见你那么喝过，”刘旭笑着摇摇头，“视频了吗？”
“嗯。”
“怎么样？”
我看看她，放下手中的工作，点着烟，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串烟雾。
“你知道怎么移民美国吗？”
刘旭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移民美国？”然后她爽朗地大笑，直到眼角出现了眼泪，“你们不会一见钟情吧？这也太快了吧？”她把水杯放到桌子上，用手抚了抚胸口，“视频也能一见钟情，太刺激了，头儿，快讲讲。”
她的反应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我喜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