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原来的硬盘有故障,这的确是鹏更换硬盘的理由,但他为什么选择事先装好硬盘呢?在他家利用光盘安装系统,似乎是更简单易行的方法。在我的印象中,在鹏的办公室并没有发现台式机,如果在公司为新硬盘安装系统,他只能求助于他人,这应该不是鹏的性格。除非有一种可能,新硬盘是公司资产,鹏顺便安排手下为他安装系统。
但假如是这种情况,鹏应该尽快把原来硬盘的资料倒到新的硬盘里,这个工作只能在家里完成。或许是什么原因,使得鹏刚刚换完硬盘就离开了电脑,以至于都忘记关机,然而合理的情形,原来的硬盘就应该放在电脑旁边,可是我们在鹏家搜查时并没有发现。
其它的情况,鹏都没有必要费尽周折更换硬盘。如果需要里面的资料,拷贝到U盘或移动硬盘就可以了,如果说是为了避免别人看到里面的内容,删除或设置密码都应该是很好的选择。莫非鹏事先就知道有人要闯进他的家,他自己制造了这样一种假象?
我摇摇头,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这种可能性近乎为零。
但如果换一个角度,的确是外人更换了硬盘,那这一切看起来就容易解释得通。或者是窃取秘密,或者是销毁秘密,总之,有人需要鹏的电脑硬盘,为了尽可能地掩人耳目,他们移花接木。因为不想留下更多的痕迹,所以硬盘里除了系统文件,并无其他。至于是否有人会发现其中的秘密,只能听天由命。
那个深夜访客,假如存在的话,应该就是凶手中的一人,他冒险进入房间的目的,就是更换硬盘,或者再捎带走其它的东西。
那两双想象的眼睛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皱皱眉,将手中的烟狠狠地按到烟灰缸里,然后才发现那支烟根本就没有点燃。
“头儿,那部手机有动静了。”我一进办公室,刘旭就跟了进来。
“嗯?”我转回头看她。
“你怎么了?”刘旭略有些惊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她把我弄得一头雾水,“没怎么呀。”
“你看这眼圈黑的,都快成国宝了。”紧接着眨眨眼,暧昧地一笑,“晚上没休息好?”
“去去去,”我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哭笑不得,“都已经当妈了,咱的口就不能有点遮拦吗?”
“有什么啊?”刘旭撇撇嘴,笑了。
“说事儿。”我打断她,这张嘴只要一说起来,肯定就停不下来。昨夜基本没睡,现在头有点晕,但我没想到眼圈也黑了。
“哦,是这样,刚才那部手机又响了两次,我没接。”
从鹏家回来,那部索爱就放在队里。
“还是那个号码?”
“嗯。”
我在椅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着。
“如果再来电话,接还是不接?”刘旭问我。
“你说呢?”
刘旭没有回答我的反问,而是直接说出另一个问题,“哎,头儿,你说那个电话和这件案子有没有关系呢?”
“嗯?说说。”
“头儿,我和你说,你还别不信,这没准儿还真是情杀。”刘旭在对面坐下来,“你看啊,王建鹏死前,每天晚上都和那个号码通话,那可是越洋长途啊,而且一打就是一个小时。我们查过王建鹏所有的通话记录,类似的只有这一个号码。可见那个号码的主人和王建鹏的关系很亲密,至少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同样能说明问题的,在王建鹏死后,算上今天的两个,那个号码一共打过来三十一个电话。”
“嗯,你说的没错,继续。”
“第二,王建鹏是个同性恋,这个你不反对吧?”
我点点头。
“我们都能看出来,他和那个男人的感情很深。但是王建鹏不仅结过婚,而且离了婚。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矛盾和隐情?”
“嗯。”
“更关键的,王建鹏和前妻或许是过去时,但是现在不仅有了照片上的男人,而且和另一个在美国的人打得火热,这里面能没有矛盾吗?”
这种可能性我还真没有想过,在我的意识里,一致认为大洋彼岸的和照片上的是同一个人,不过刘旭的分析自有道理。
“你还记得吧,在遇害的头一天,王建鹏和美国的通话时间是一小时二十七分,是他们通话时间最长的一次。会不会王建鹏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和在美国的那个人商量对策?”
刘旭倒真是敢想,但是她的确提醒了我,从他们的通话频率和时长判断,两人有密切的关系确属无疑,或许他知道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即便他自己意识不到。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可以和那个人接触一下。”我把烟头掐灭,“再来电话你就接,不过注意控制范围。”
刘旭点点头,转身走了,我又点着一支烟。那个照片里的男人,那个曾撞过我的青年,那个鹏的爱人,和这场谋杀,会有联系吗?
我靠在床头,旁边的烟灰缸里积满了烟灰,那部黑灰色的索爱,静静地躺在烟灰缸旁边。
整个一个白天,这部手机的铃声没有再响过一次,下班时,鬼使神差,我从刘旭那儿把它要过来,带回家里。
刘旭随意的几句话,弄得我心神不宁。做了这么多年丨警丨察,很多看起来不可能的事都经历过了,所有的事情我都看得很淡。对于刘旭所说的可能性,我并不是不能相信,只是不愿意那么想罢了。
鹏已经死了,无论事实是什么,都把我隐藏在心底的某种情愫无情地撕裂,倘若那个青年再搅进来,无异于在那撕裂的创口洒上一把盐。
创口上洒盐的滋味,很疼。
之前的晚上,当我徜徉在小月河畔,当我沐浴在热雾中,我一直在想着同一个问题:鹏每天午夜会拨通那个电话,今夜我要不要打。
某种程度上,电话那端的人能否提供什么线索已经没那么重要,真正折磨我的是,穿过这无尽的黑夜,顺着看不见的电波,等候在彼岸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我叹了口气,把手伸向手机。是否是那个男人,就那么重要吗?我问自己。
与国内的不同,手机里的铃声是短促的“嘟嘟”声,两声一组。我的心悬着,张大了耳朵,铃声响过五组之后,戛然而止,一个男人急迫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怎么了?在哪里?”
我轻轻地喘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倒不是因为他说的是中文,而是我听出了那个声音。
“对不起。”当初惊慌中他对我说出的这三个字,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我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可是一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我马上就想到了那三个字。他们是同一个人,我有这个自信,尽管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真。
“说话啊,你怎么了?”
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仿佛他就站在我的对面。“你听我说,我不是王建鹏。”
“你是谁?王建鹏呢?”
“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讲完。”我一脸严肃。
“我在听。王建鹏在哪儿?他怎么了?”
听到他焦灼的声音,我忽然后悔由我给他打这个电话。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是北京刑警。王建鹏出事了,他死了。”
死一般的沉寂,除了偶尔的“毕啵”的信号声。我想象着远方那个人的样子,不敢睁开眼睛。
我的手有些颤抖,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那一刻,我蓦然想起冰冷的停尸房,我站在秦莺身后,世界也是现在这般死寂。
很奇怪我会联想到秦莺,不过很快我就释然了,秦莺与青年,都曾是鹏生命的重心。想到自己用了“曾”字,我的心不由得一痛。
“还在听吗?”我终于无法忍受那死寂。
“我在。”话筒里的声音虚弱了很多,但马上变得冰冷,“他怎么死的?”
“他死在他们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看起来像是抢劫,我们正在调查。”这么说,他心里能好受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