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鹏与某个人的约会,就是一个圈套,一个陷阱。鹏处于极大的危险中而不自知,在黑暗中,他一步步走入深渊。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事,能使得鹏在寂静的深夜要与之见面呢?
那两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手,是否就是鹏要见的人呢?他们是否有过交流?
现场勘查显示,没有打斗痕迹,是否鹏在和他们的交流过程中,根本就没意识到危险,而突遭杀手呢?
我又想起了我额头上的冷汗。
真正让我感到恐怖而流汗的,不是上述这些情形。很奇怪,尽管有很多种可能性,但当那个球迷邻居说到鹏半夜曾回家时,我的第一个反应竟是:
鹏并没有回家。
他一到停车场就遇害了。
进入鹏家的,是杀手里的一个。
我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一个杀手半蹲着,注视着血泊中无意识抽搐的鹏,鹏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无神地感受着他,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开始清理现场。
另一个人,找到鹏的钥匙,坐电梯来到鹏的家里,寻找一些东西,一些他们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看到黑暗的楼梯平台上,忽明忽暗的两个亮光后面那两双幽灵般的眼睛。
技术处的人手脚就是麻利,很快防盗门就打开了,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门的确没有反锁。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一进门的右首是间书房,然后是客厅和餐厅,两间卧室相对着在最里间。
整套房子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整洁,根本就不像一个单身男人的住房,至少不像我。
然后,房间里一种莫名的氛围,震惊了我们所有人。
没错,那是震惊。
这震惊来源于照片,房间里到处都是照片——所有房间的墙壁上、书桌上、餐边柜上、床头柜上,只要你呆在这所房子,双目所及,随时都可以看到照片。
所有的照片都是黑白的,有大有小,照片上都是两个人,或牵手,或相拥,或相吻。
我们这个时代,大家早就习惯了彩色,习惯了真实。这些抽离了色彩的图片,凭着仅存的黑、灰、白三色,让人摆脱了斑斓而又繁杂的现实,进入了一个想象的空间,进入了一个未知的意境。
与迷彩相比,它高雅而朴素;与缤纷相比,它纯粹而简约;与绮丽相比,它凝重而深刻。
照片上的两个人,是鹏,还有那个青年。
最大的一张在主卧,床对面的墙上。背景是黑夜的海边,一轮明月低悬在空中。两个赤裸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手牵手,遥望那深邃的夜空。月光映在海面,洒下迷乱的斑驳。
那一刻,我的心颤了一下,我想起了夜晚的灵山,我进入帐篷前那片刻的心情。
在那静谧的海边,月光下牵着手的他们,在想着什么?
我忽然明白,我们最初感受到的莫名的氛围是什么了。
那是爱,浓郁而深沉的爱。
鹏用黑白的光影,把那个男人留在了这所房子。
他们在这所房子里,共同生活,片刻也没有分离。
我有些嫉妒了。
“真浪漫啊。”刘旭感叹着。
我侧过头看看她,没说话。
“难道不是吗?”她迎着我的目光,“可惜啊,是同性恋。”
我皱皱眉,转过来继续看那张照片。
“头儿,你不想试试?”刘旭在身边开玩笑。
“行啊,让你老公来吧。”我挤出一丝灿烂的笑,继而面无表情,“干活。”我嚷了一句。
那部神秘的手机是在枕头底下发现的。刘旭试着拨打那个手机号码,马上枕头下面就传来悠扬的乐曲声。那是一部黑灰色的索爱,和手上洁白的手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三十四个未接电话,除了有五个是我们打的,剩下的都是同一个号码,我们见过的那个号码,而所有的已拨电话也都打给同一个号码。
是那个男人,这个判断肯定不会错。
在客厅的茶几上,我们发现了一部固定电话,刘旭用它拨打自己的手机,得到了它的号码。
技术处的人也开始了工作。
整个房间都很整洁,不像有外人进入的痕迹,更没有迹象表明有人曾寻找过什么。
难道那个深夜,的确是鹏回到了这个房子,然后又走了出去?
书房的一侧,放着一张电脑桌,我走过去,按下启动键,不一会儿,屏幕亮了。
我心里怪怪的。鹏,我只是想破案,无意刺探你的生活。
我注意到,电脑并没有关机,而是处于休眠状态。
还好,鹏并没有设置密码。
桌面上的图标并不多,就如同整个房间一样,很整洁,这倒符合我印象中鹏的性格。
在鹏的电脑里,我们能发现什么吗?我在电脑椅上坐下,操纵鼠标。
鹏的电脑硬盘做了三个分区,我接连浏览了C、D、E盘,却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除了必要的系统文件,电脑里没有其它文件,整个D盘和E盘都是空的。
我的心一沉,我重新检查了一遍,不仅D盘和E盘是空的,在整个C盘,我都没有找到哪怕一个临时文件。
电脑系统被重装过,而且重装后从来没有使用。
这是巧合吗?
我向后靠在电脑椅上,紧紧地盯着屏幕,然后,我站起身,一直穿过房门,走到楼梯间。我从口袋里取出烟,点燃,贪婪地吸了一口。
鹏不用家里这台电脑吗?他为什么要重装系统?重装完为什么不使用?原来的硬盘里都有些什么文件?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在我的脑海里闪现。
假如我是鹏,如果有一些机密文件,相比较笔记本,我一定更愿意保存在家中的台式机里,而且一定会设置密码。
但是鹏的台式机里没有任何文件,这无论如何说不通。
或者还有一个途径,那就是移动硬盘。也许即便是在家里,鹏也是使用笔记本,并用移动硬盘来保存必要的文件,但前提是移动硬盘的存在。
可是,那台台式机是处于休眠状态,这又如何解释?
声控灯忽然熄灭,楼梯间一下陷入黑暗中,只有手里的烟发出暗红的光亮。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楼梯平台,仿佛又看到那两双幽灵般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重装系统,是否更换了硬盘?我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假如进入鹏家中的并不是鹏,假如球迷邻居说的时间是准确的,那么杀手中的一个,进入鹏家后的七、八分钟里,都在做什么?
寻找移动硬盘,更换台式机硬盘!
拆卸一个硬盘很容易,但在开机时会有报警声,容易暴露。他的选择是不仅拆卸了原来的硬盘,而且利用事先准备好的硬盘里的镜像文件,快速重装系统,这样如果重新启动电脑,至少表面上看不出电脑已经被做过手脚,除非你执着地搜索里面的文件。
短短的几分钟,完成不了安装过程,他一定是利用了一个自动安装软件来完成安装,所以电脑在安装完系统后,处于休眠状态。
太过处心积虑!假如这个分析成立,那么进入鹏家的人,不仅残忍、冷酷、冷静,而且还应该具备充足的电脑方面的知识。他是一个高手。
如此高手介入的事件,肯定不是简单的,其中一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后背传遍全身。我不敢再想下去,赶紧拉开楼梯间的门,回到光明中。
回队里的路上,我一直没说话,倒把习惯了快言快语的刘旭憋得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