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点。第一,他们所进入的单元,没人认识或见过他们,也就是说,他们不是访客,不是送货员、不是贴广告的、不是物业管理员,在单元住户看来,他们根本没有进入单元门的必要。”
“有点意思。”我缓缓点头。
“第二,更关键的是,他们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哦?”
“他们和那六个人不一样,尽管他们也是身份不明,但晚十点前都离开了单元楼。他们不仅当晚没有离开,而且在案发后的三天,他们在录像里也没有出现。除非他们是神仙,进入单元门后人间蒸发,否则,他们只有走一条路。”
“地下停车场?”
“对。坐电梯进入地下停车场,然后从那儿离开。我们调阅了停车场出入口的监控录像,这几天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从那里边走出来的。”
“嗯,接着说。”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们只能坐汽车出去,而地下停车场停放的都是住户的汽车,既然住户没人认识或见过他们,他们只有一辆车,鹏的车。
“第三,尽管这两个人进入单元门的时间相差四十五分钟左右,但是他们进入的是同一个单元:26号楼C座。”
26号楼C座,鹏就住在这个单元的2105。
“怎么样,头儿?”王成刚笑嘻嘻地看着我,张志也凑了过来。
“行啊,王成刚,几天没见,有进步啊。”身后的刘旭也冲了过来。
我拍拍王成刚的肩膀,对他竖起大拇指。“辛苦了,晚上我请客。”我转过头对刘旭说,“给董浩和黄勇打电话,让他们也过来。”
“头儿,请什么啊?”张志甩过来一支烟。
“请什么?我想想啊。”我故作思考状,几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干嘛啊,你们几个?我中午可是刚被宰完啊。”
“我们可没宰到你啊,别装那么无辜。”王成刚紧追不舍。
“头儿,咱不带这样的,总共花了几十块钱,你还好意思说?”刘旭敲边鼓。
“好吧,好吧,好吧,”我举手投降,“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
“到底吃什么啊?”刘旭问。
“拉面啊,街对面就有家马兰拉面。”
几个人强忍着,终于笑了出来。“头儿,有你的,高,实在是高。”王成刚又把大拇指还给我。
“别别别,我先声明啊,今晚这顿不算,我先欠着,”我停顿一下,“你们这个发现确实很重要,但我想强调的是,它只是一种可能性,还需要我们去证实。另外,我们必须好好琢磨,是否有什么其它的可能性。这样,一会儿吃完饭,我们亲自到这个单元做访问,挨家挨户重头捋一遍。”
几个人都点头。
“成钢,你把刚才的录像重新放一遍。”我对王成刚说。我们围在他的身后,注视着屏幕上出现的那两个男人。画面上的两个人都戴着棒球帽,头向下垂着,让人无法看清面孔。
“哎,可惜啊。”我拍拍王成刚的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头儿?”王成刚回过头来。
“没有正面镜头啊。”
他诡异地一笑,没说话,转过身继续操作电脑,两张图片相继出现在屏幕上。就是刚才的那两个男人,一个尽管还戴着帽子,但扬起了脸,另一个的帽子拿在左手,正用右手梳理头发。两人的面孔都清晰可见,尽管距离有些远,但经过技术处理,不会有问题。
“行啊,和我还藏了一手。”我使劲地按着王成刚的双肩。
“哪儿敢啊?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吗?”
“哪儿找到的?”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这是迄今为止案情侦破的最大进展。
“小区大门的监控录像。”王成刚说,“我们确定这两个目标后,就掉回头查他们如何进入小区,结果就找到了这个。”
“好,好样的。”
“两个人从不同的大门进入,一个是东门,一个是西南门,时间分别是21:13和21:19。”他补充着。
“进入单元门的时间是几点?”
“21:47和22:31。”
“这两个家伙,真他妈狡猾,”我咬了咬烟嘴,“在外人看来,他们素不相识。”
“就是,进了小区后还在外面晃荡一会儿,才进的单元门。”
这句话提醒了我,一个念头在头里一闪而过。“他们进了单元门,能呆在哪儿呢?从晚十点到凌晨三点,足足有五个小时呢。”
“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
“假如楼里的人没说谎,他们就进不了任何房间。他们不会在走廊闲逛,也不会在停车场呆着,那样极易被别人注意,风险太大。他们能呆在哪儿呢?”
“天台。”张志和我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或许还有楼梯。”我补充道。
尽管临近下班,我还是请求局里把技术处的人调了过来。事情比我想象的简单——那个单元没有直通天台的出口,我们让物业把每一层通往楼梯的门都锁上,然后从一层起,逐层向上搜索。终于,在十五、十六层间的楼梯拐角处,我们发现了很多烟灰。
在动手前等待的几个小时里,莫非他们就坐在这儿抽烟?
因为单元里有两部电梯,平素根本没人走楼梯,物业管理员基本上十天、半个月打扫一次。幸亏他们没有打扫,我们除了那些烟灰外,还发现了几枚脚印。
如果这些的确是凶手遗留下来的,那么他们的行动轨迹应该是这样的:两人先后进入单元门,然后乘坐电梯到十五楼,通过楼梯到达拐角处的平台,抽烟等待,然后再从十五楼乘坐电梯直接到地下二层的停车场。
我们都把鞋脱到了楼下,穿着袜子爬了十几层楼。春天的气温还有些低,踩在水泥地面上冰冷冰冷的。我靠着墙,一边轮流把每只脚在腿上蹭蹭,一边打量着楼梯间的环境。
楼梯间很简陋,水泥地面,白灰墙,在平台的一侧,大概和头平齐的地方,开着一个不大的气窗。头顶的灯是声控的,瓦数很小,散发着昏黄的光,和我们手里拿着的探照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从地面上的烟灰判断,至少抽了十几支烟,但是一个烟蒂也没有,难道凶手出于小心,把烟蒂随身带走了?但让人不解的是,无论是地面,还是墙面,都没有掐灭烟蒂的痕迹。烟蒂不掐灭,他们怎么能把它们装走?
当然,烟蒂也可以直接在烟盒里掐灭,再装到里边,有几次手边没有烟灰缸,我也这样做过,可是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技术处的人正在平台上忙活着,我退到楼梯上,一抬头,恰好看到头顶的气窗。我心中一动,走到气窗前,踮起脚,向外边看去。
玻璃外面的窗沿上,几道黑黑的痕迹很是扎眼。这种痕迹我再熟悉不过了——每次我在办公室的窗前抽烟,窗沿上都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成钢,过来。”我向他招手。
“干嘛?”他凑了过来。
“能禁得住我吗?”
“不会吧?”他笑了。
“别笑,我是说正经的,把我顶起来,我要上去。”
这个动作是个男人都会做,只不过很久没做过了。王成刚貌似不情愿地把头伸过来,我骑在他的肩膀上,手扒着窗沿,一点一点向外探出身去。
“头儿,好像哄儿子都这样吧。”王成刚瓮声瓮气地说。
“也许吧,不过估计你这辈子是没戏了,你丫缺Y。”
“什么意思啊?我没听懂。”
我终于看到了外面,没工夫再搭理他。我先是看到对面的楼房,然后是两个楼房间的绿地,最终我的目光定格于窗沿下方一米处的装饰平台。
那是普通的一个装饰平台,平台表面的尘土中,散落着十几个烟蒂。
“你又立功了,刚子。”我冲着天空,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