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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东当天出院了。

从医院回来的一路上，两个人无话。

这是一辆人力小三轮，车子行驶有点慢。

当有一天一个人觉得节奏慢，那就是时间过于长。对阿声来说，这段距离过于长了。

首先，阿声心里有东西惦记。

惦记医院里的孩子。

阿声想：我至少去抱抱孩子，我至少告诉他他母亲不久后要回来接他，至少我还要告诉他不要哭。

阿声有很多的至少，可没有一个付注言表。

阿声心里惭愧。

不管怎么说，孩子的父亲对自己有过不齿的行为，但孩子总没有错的，现在落下这么个境地，作为唯一的一个熟人，阿声应该挺出来。

阿声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这点，阿声真的想向阿东说出来。

可是，阿声什么都没说。

从医院出来前，阿声又去看了孩子。

孩子睡得很安详，脸上还挂沟沟壑壑的泪痕。

孩子哭累了。

阿声先是远远看着，心里极度难受。

于是，阿声进去了。

阿声就站在孩子的病床前。

阿声想叫一声孩子的名字。

此时，阿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孩子叫什么！

看过孩子，阿东招呼说可以回去了。

那会儿阿声心里仍然惦记隔壁病房的孩子，没答应阿东的话。

阿东有些气恼了。

在医院，阿东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没什么好看的。

潜台词里说，孩子总不是我们自己的，看多看少没什么意思。

第二句：给家里寄的钱又被退回来了？

这话来广州后，阿东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他每每给家里寄钱都被退回来。这点和阿声给自己家寄钱的情境一样。阿东在出事前给家里寄了点钱，现在清醒过来，倒又问到了。

阿声回答是：“应该是退回来了！”

就这句阿东火了，他一火没了话。

良久，阿东说第三句：你是不是觉得挺对不起姓周那家子？

阿声没回答，眼睛望住阿东。

阿声觉得，阿东这话有太多的内在谴责了。

三句话说完，阿东不再说话。

真正走出医院，阿声又转头来周小里孩子的病房。

孩子醒了。

孩子哭。

阿声手上提几件阿东的衣服，见孩子哭得厉害，就进去。

其实，阿声进去的时候，病房的其他人已经把孩子抱起来了。

阿声对抱孩子的女人说想抱一下。

女人问了阿声一句：你是不是想养？

阿声笑笑，没作答。

孩子接到阿声手中，他不哭了。

阿声想对孩子说点什么，一句话都没蹦出来，喉咙里咔得硬疼硬疼的。

大约是一会儿后，阿东在门外催促。

阿声勉强对孩子笑几笑就放下，和照顾孩子的女人寒暄几句便匆匆走出病房。

或许，阿东看得出来阿声心里惦记医院里的人。

阿东说：“我们管不着，就别想了！”

阿声点点头。

车外，烈日当空。

人力车夫光着膀子，黝黑黝黑的皮肤映着阳光闪亮闪亮的。

马路凹凸不平，车子颠簸数下，阿声担心阿东伤势，怕车子太颠碰到阿东的伤。

阿声对车夫说：“要不你慢点。路不好走。”

车夫嘿嘿作笑，拼命蹬车子，喉咙里憋出几句粤语歌。

快到住处时，阿东问了阿声一句话。

其实，阿声早预料到的，阿东的脸色已经写有他想问的问题了，只是阿声不主动说而已。

阿东问：“你是不是想回医院瞧瞧？”

阿声吞吞吐吐应答，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阿东便说：“医院的钱都给垫了多少？”

周小里的医院费用是阿声垫上的，这点阿声没给阿东打招呼。

有时候阿声想，两个人若长期生活了，有些事有些话不用说，都心灵相照。

阿声又吞吞吐吐应着：“没多少！”

阿东说：“那也是一笔钱！”

阿声不敢说了。

阿东说：“你也不好拿回来，就算你要拿找谁要？”

阿声说：“老同学，能帮点就帮点。”

阿东叹息一口气，过了一会才说：“我不是说不能帮。我怕你又犯几年前的错事，好心办坏事！”

阿声又不顶嘴了。

于是，两个人到家。

很艰难地，阿声扶住阿东进门，上床。

几乎是马不停蹄，阿声接着弄东西给阿东吃，基本生活琐碎事做完。

阿声该去学校给学生上课了。

临走时，阿东小声问了句：“下了课早点回来。”

阿声点头，心里却是感动。

很久了，阿东都没说这么叫人宽心的话语。

阿声出了门之后，心里琢磨着：下课后，一定去医院瞧瞧。

到底，阿声不放心。

再者，阿声也想再见到王小燕。

阿声就是想听听王小燕说说他们这几年的生活境况。

毕竟，是同学，也算老乡，在他乡，再陌生再仇恨的人也算是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