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声撞开前面的人群想往厂房里钻，可是被后面的人吆喝住了。阿声转头回来，看到刚才那个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冲过来。

中年男人手捏住阿声的手臂道：“你想找死吗！”

阿声急着，近乎哀求道：“我想知道赵西东是不是在里面！”

中年男人愤怒地说：“他死了！”

阿声傻了地：“什么？”

阿声泪水满溢将流出，他费力推开中年男人。

这一刻，阿声几乎崩溃。

阿声在日记里说道：我听到他死的消息，我彻底崩溃了。我感觉自己全身冰凉，看到他们一个个身影在我面前忙碌，而我眼前则是一团团没有五官的怪物，四肢都融合在一起，然后慢慢变黑，这一刻，我告诉我自己，我看到了一群灵魂。一群没有情感，，没有生气的鬼魂。或许，我真的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团黑。

就在阿声崩溃的时候，厂房里冲出一个人，其实那个人已经不能说成“人”了。他全身漆黑，屁股后面的烧焦的衣服上坠着没有熄灭的火。

他是个男青年。

男青年才一出来，外面的人先是震惊，接着有人端水朝他身上泼。

男青年上气不接下气说：“快！快！阿东被砸了！”

反应最快的人是阿声。

这一次应该是崩溃的最高丨潮丨，也是心凉到最低谷。

阿声推开阻拦他的人，一会的功夫他蹿进的浓烟滚滚的厂房里。

厂房里到处是火堆子，从进口一段路处处都倒堆成包的衣服。除了能听到火烧的声音，还听到烧焦的响声，同时还听到有人不停的咳嗽声。

阿声冲进来后，身后也冲进来了几个人。

大家进来后，四下呼唤阿东。

一个乱的场景里嘈杂的声音外，似乎还真的听不到一丁点能让阿声辨认出是阿东的其他声音。

阿声鼓足了劲大叫几声：“东哥！东哥！”

没有阿东的回音！

接着阿声四处翻找，呼叫。

制衣厂的厂房的房顶是大褶瓦，下面烧的时间有点长，支撑房顶的木条倒了好几根，阿声寻找的过程中，几次险些被房顶的木条落地砸到。

四个房，阿声寻找了两个，另外两个已经被堵住了，他没办法通过。

阿声想冲窗户翻过去，营救的工人们把他拉住了。

工人们说另外两个厂房根本进不去，烟太浓，而且里面货物很多，有可能里面正在大火乱窜。

阿声不顾工人们阻拦，哭喊着要进去。

也就在这时，营救的人在角落里找到阿东。

可是，这个阿东不是赵西东！

这个阿东脸部被上面木条砸伤，还明显被烧得很严重。两条腿被一根圆木压着，木身还带点点星火，通条木漆黑成碳，焦热得叫人不敢靠近。

阿声没确定这个人的身份前冲了过去，不顾木的焦热搬开它。

人救出来了。

工人们七脚八手地将人抬出去。

阿声辨人出那不是阿东，他哭了。

一会儿后，外面又进来人，阿声听他们乱叫，大概就是让他离开。

阿声没有动，静静站着。

有人过来扯阿声，才扯几下，对面的堆积物浓烟扑向阿声。

阿声来不及躲闪，也没过多的思考，他晕过去了，随即烫热的东西砸在他身上！

4

其实阿声很快就醒过来了。

阿声没有被伤到，只是被厂房的衣服扎袋包砸了一下而已，他昏过去可能是里面空气不流通造成。

阿声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抬到了厂房外。整个制衣厂仍然持续着这种乱。

没有人来照应阿声。

阿声躺在地上，眼睛睁开那一会儿，他看到眼前急急忙忙的脚步，以及人们撂起裤腿的小腿。

阿声坐了起来，想放声哭。

最终，阿声没哭，对自己说：他不在里面！

整个厂的火基本被平熄，浓烟还在翻滚。

之前那个中年男人向阿声走了过来，他蹲下，问一句：“现在好点了吗？”

阿声没回答，点点头。

中年男人叹息一声道：“你不是我们厂的？”

在刚才火势紧急，别人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现在情况转好，他们有可能告诉他阿东的情况。听中年男人这般关心，阿声心里感激，同时也激动站了起来。

阿声问中年男人说：“赵西东是你们厂的！”

中年男人上下端视阿声，那种眼神是一把利刀子，几乎能把阿声的皮一点一点的刮下。

阿声害怕这种眼神。

很多时候，这种眼神令阿声联想到父亲。

总之，阿声心里颤抖了。

中年男人鼓了鼓腮帮子，狠狠咬了牙齿道：“送医院了。出事没多久他就被砸到了。”

阿声的泪水是禁不住的流。

医院对他来说太熟悉了，自己的母亲曾经在白得恐怖的卫生所，阿东父母在医院的情景，香姐那边的医院。阿声感到不祥的预兆，可能在医院里经历的东西多了，看的那些生死多了，预兆不觉然而心生。

阿声还是问了一句：“很危险？”

中年男人压低了声音道：“我不知道！”

中年男人回答的时候把头转了转，好像在寻找什么。终于他对不远处的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叫：“乐仔，你过来一下！”

叫乐仔的男孩满面熏黑，身上汗水沁透，远远能闻到他身上的汗臭味。

乐仔冲了过来说：“找我什么事？”

中年男人冷冷地说：“找赵西东的，你跟他说。”

阿声期盼的眼神望住乐仔。

乐仔显得很困窘的样子，或者说没找到头绪来叙述这个事情的经过。

一会后，阿声主动问：“他伤的严重吗？”

乐仔点点头，然后吐了口气息，说道：“砸伤了头。送医院了。”

乐仔的话不多，但是已经全部说明。

阿声本来想问这个火和阿东有没有直接的关系，话到嘴边又没问出口。乐仔告诉阿声说阿东被抬去了人民医院。

阿声想，不管事情与阿东有无关系，只要他安全无事其他都好说。

阿声感激地冲乐仔笑了下然后转身走了。

一个小时后，阿声来到人民医院。

5

刚走进医院，立即能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特别是孩子的哭声。

阿声听到这种声音，心里倍感难受。

医院不算很大，转了几个弯探几个病房，阿声很快就找到阿东了。

在一间病房门口，阿声看到阿东。

阿东头包一层纱布，脸上的余灰还没有擦干净，早晨他身上穿的小褂子被烧得变了模样，平放在胸前的手明显有流血的伤口，伤口处又明显是护士用酒精消过毒，黑脏的手只有伤口地方是干净的。

阿东脸上很安详的表情，嘴角两处微微的向上钩。

阿声喉咙里卡住了什么似的，鼻子也酸得难受。

整个病房有好几个病人，加起病人的家属，一屋子的人，声音更不会小。

阿东闭着眼睛能睡觉？

明显阿东一直在“沉睡”。

阿声努力去抑制自己，慢慢向阿东的病床靠近。

阿声总感觉身边有很多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他也想到自己的表现可能太过了，可是他又不能彻底的抑制。

阿声还是掉了眼泪。

阿东的病床前没有凳子。

阿声蹲在地上，用一会儿的时间注视着他。

似乎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具体议论什么，阿声听不清楚也不想去听。

末了，阿声低声对阿东说：“东哥，咱好日子还等着你！你叫我安心做我的事情，你叫我不管你的事情，我不可能管到你，而你一旦出事我怎么能安心呢？”

阿东没有回音，连肢体上一点“语言”信息都没有。

阿声把头别开，故意回头左右看看别人对自己的注意程度。

至少阿生现在关心阿东，也开始关心别人的眼光，尤其别人对他们的言行。

作茧自缚。

阿声有时候就这么想，我们人都喜欢作茧自缚！

阿声把头扭回来，重新看阿东的脸。

阿东的脸还是这么帅气，应该说坚毅，来广州后，显然瘦了些。

阿声在心里说：“东哥，你会没事的！”

阿声下意地擦拭泪水，刚好这时，护士走进来了。

一个年轻的护士，挺漂亮，阿声听到她靠近这边的脚步声，便回头望，护士手托一个白色的方盘，盘上放着药水棉花，药物等东西。

护士边走边对阿声笑。

阿声有些尴尬，急忙把目光收回。

护士没有直接走到阿东的病床，而在旁边病床给一个病人换药。

阿声在瞟了一眼护士便不再看她。

阿声转头回来想对阿东再说点什么，话刚想出口，护士的声音飘了过来。

护士说：“他没事的。”

阿声本不想回头，鬼斧神猜的就转过头来了。

护士边给病人换药边抬头对阿声笑。

阿声想着刚才护士应该跟自己说话，所以他自己勉强挤个微笑向护士。

终于，护士又说：“你兄弟最多睡一下就好了。”

阿声没说话。

护士忙完那边便又向阿东这边走来。

护士把手中的托盘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

阿声这才问道：“医生，我哥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阿声现在习惯对外面称呼阿东为哥，确实找不到一个更适合的称呼了，尽管每次这个对别人说，他都脸红。

护士在给阿东手上消毒，原来阿东不仅仅手上受伤，手臂上，脚上，小腿都有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