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走在前，而肩膀上的行李，那些衣服一件一件从包里掉落……

阿声边哭边蹲下来件……

地上，除了一双深深的脚印，还有一条深深的拉痕。

阿东的包不抗了，走到最后，往地上拖，往雪上拖。

脚印之外，拉痕就是包留下的。

阿声想，要想大雪无痕，除非自己是雪。

163

一九九零年大年三十 夜

我和东哥被赶出来了。现在就在白书进家里，一间小屋里。刚刚，东哥还把事一五一十告诉给了白书进。白书进说，先在他家住几天，可能伯父的气消了就没事了。东哥说他父亲不会原谅他，到死都不会。东哥说他了解他父亲。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真的没有了主见，乱套了。没有方向，白书进问我一些问题，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真的很累，我想睡一觉。睡一觉，让我永远不醒来。我祈祷这样，祈祷老天让我沉睡不起。

164

一九九零年正月初一

白书进留不住东哥。他说你们要走，我给你们买票。我也知道，白书进帮我们，更多都是秀让白书进那么做。秀儿说，你要是去广东，以后常来消息，我说好的。老板娘的债，白书进答应先帮还上，我也跟秀儿说，等以后有了钱会寄来还她。我感谢秀儿，感谢白书进。今天他们送我们到车站，秀儿对我说，她有孩子了，本来打算孩子生出来，认我做干爹。秀儿说，这都是命。孩子不该有的就不能有。白书进又给我们买了很多吃的，都上火车了，白书进还塞给我们钱。

白书进对我说，好好待东，你俩一定能走下去！我说是的，一定。我答应白书进会好好待东哥，我跟他说东哥就像是我自己的身体一样，他暖了，我身体就暖，他冷了，我身体就冷，如果他伤了，流血的人是我！

东哥让白书进以后有空常去他家看看。我知道东哥还是放心不下。我也对东哥说，要是不想走，咱们两可以回去求求。可是东哥没有回答我！

其实，我有个想法，想回家看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回家，想听听爸爸的声音，骂我的声音，可能我想大哥，想阿大。特别是阿大，我走的时候都没有抱他。我还想回去给妈上上坟，不知道坟地的草有没有人清理？东哥这边父母都知道了，我就是想带东哥回去，给他们说，如东哥对他父母说的那样，和我过一辈子。可是，我觉得这个想法太不现实了。我对东哥说，东哥很反对。

现在，火车开了，是半夜。不知道经过了什么地方，火车上人很多。我们坐的位置和上次来的那个位置一样。我还是坐在靠窗边。东哥说要是累了，可以靠着他睡觉。我说好的。我真的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很平淡的话，总让你感到甜，到心的最里面甜。我常常的问自己，如果哪天缺少了这样平淡的话，我的日子，应该说我和东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我想，我和东哥一定能平淡过下去，平淡里都是充满了蜜。

车还继续走，我想我应该是困了。可我不好意思挨在东哥的身上。我知道，等我睡着，他又把我的头摆过去……

165

阿声的笔掉在地上。

笔记本也落下。

阿东怕惊醒阿声，便叫对面的孩子帮拣。

其实，阿声没睡着，阿声在等，等阿东把他的头摆过来，然后靠在阿东的肩膀上。

车仍然在走。

轰隆的声音。

又停下一个站。

阿声想，应该不会出现上次坐火车的情况了。

阿声想，应该不会出现车站那些情况了。

阿声想，应该不会再遇见香姐他们那样的人了。

阿声想，应该不会遇见大胡子那样的父亲了。

阿声想……

阿声想很多很多。

想来想去，又想到母亲的那些“话”。

母亲说：“阿声，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和你哥不一样，你以后是注定要受苦的。以后，妈不在了，什么事情都得你自己去做，要知道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让你爸生气。以后，要是挣了钱，要好好的，好好的把家建起来。我知道，那个北方人对你很好，我没有告诉你爸爸，但是，你不能一辈子这样，你是男的，你要有自己的孩子，要有自己的家。我是看不到了，要是你……想离开家，那你就离开。我不拦你了。你一定要记住，走到哪里都好，你要记住这里还是你的家，你还有大哥，还有……”

阿声禁不住掉泪了，他下意将日记本遮住脸。

车又走了。

阿声的心又跟车的声音开始想，想在东北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

可是，阿声想到自己目前，仍然活得渺茫。

比如，这一路会遇见什么，不确定。

比如，下了火车，又看到什么，发生了什么，不确定。

比如，阿东有一天不要自己了，不确定。

比如……

阿声心里开始紧张。

阿声确实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着他，或者说，他知道了，那么他又能怎么做？他能做的，就是看，看戏一样看自己，自己是观众，也是演员。

确定一点，阿声如果知道后面发生的这些，他宁愿不认识阿东。

但是，后面的事情是在后面发生，而，阿声已经认识阿东了，即使后面的事多么的残忍，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现在，现在是现在。

现在是一九九零年正月初二。

火车上。

（第二部分完）

2009年1月13日星期二

故事结束了。

第二部分的故事结束了。

这两天一口气写那么多。

很轻松，不知道大家看了，看完了，有什么样的感觉。

还有第三部，长长的，故事满满的第三部。如果说第一部虐，第二部血腥，那么相对来说，第三部分的故事是温情的。因为，故事开头的那个人出现了。

不知道怎么说了，写完这部，我太兴奋了！！！

不过还是希望大家过年的时候轻松，开心，快乐。不说了，把话留给大家说吧！！！！！

祝大家新一年里，小的变壮，大的变年轻变帅，没钱的变有钱，有钱的更有钱。

当然，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和和美美。

《我二爸这二十年》

第三部分《无方》

故事前的日记

2008年5月10日晴

亲爱的儿子：

二爸真的想对你说对不起你，二爸不是个好父亲。这么多年，二爸都欺骗了你，让你跟二爸过这样没有白天的日子，让你受苦了。二爸现在想想，你要撕掉那些日记本也没有错，错就错在二爸记这么多年日记，落在最后伤害了你。要知道这样，二爸宁愿多记心情，不去记这些琐碎的事情。儿子，日记就是爸生活的一部分，就如你，是爸所不能缺少的，有些东西爸烦了闷了没处说，不能和别人说不能和你说只能对它说。儿子，你知道吗？二爸今天那一棍子敲在你的脑袋上，你昏倒，二爸也昏了，二爸知道你会疼，可你知道二爸何尝不疼痛？你知道的，二爸宁愿打自己也不愿意打你，可是儿子你知道吗？你确实伤害了二爸，二爸这么多年走过来，别人不理解，你难道也不能理解吗？如果别人说了那些话，二爸绝对是不加理会，可是儿子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二爸心痛，几乎崩溃，二爸不能说养育你这么多年功劳有多么大，也不是向你邀功或者什么。二爸就你这么一个依靠，就你那么一个亲人，你说，没有了你，二爸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这么多年，你大爸走了，没有一声一息，二爸也不敢向你说太多，怕给你说了你接受不了，小时候想给你说，怕你小不懂事，大一点想给你说，怕你挂不住脸，再大一点想给你说，怕影响你高考，现在想给你说，能说的就是歉意。儿子，你说的那一些话确实伤害了二爸，伤害了你大爸，伤害了和你二爸这样的世界上的人；不管你恨你大爸也好，恨二爸也好，我们能做这世父子是前世订下的缘分，是缘分我们都要好好走，顺天意走，这样不枉我们做父子一场。儿子，二爸敲了你，医生说你有可能回不了这世界中来，医生还说你有可能变成傻子，但二爸真的不相信。二爸觉得自己儿子是最棒的，是最坚强的，是男子汉中的男子汉，顶天立地，不可能被二爸软乎乎一棍敲睡过去。

儿子，二爸真的带有万分的歉意写下这篇不是日记的日记。或许你看到还想不到这之前发生的事情。没有关系，二爸一如既往写下去，一直写到你清醒过来为止。请你不要放弃，你知道二爸绝对不会放弃你！如果说你哪天真离二爸去了，你也放心，路上二爸和你一起，相随相伴。

1

一九九二年，中国广州。

中国人真正觉得改革开放的一年。

祖国的南方，迎来一个崭新的春天，前不久，邓小平同志南巡，给这个城市很多的肯定。那段时间，电视，广播，新闻报纸频频报道邓大人南巡的情况。

现在。

收音机仍然播放关于邓小平同志南巡的讲话。

这是一档正点新闻栏目。

阿东每天晚上准时守这个栏目来听。

阿东多次向阿声说：“必须在三十岁之前好好干一番，瞧，邓小平同志都来了，说那么多激励人的话。咱该好好干。好日子离我们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