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饭店关门了。

东方饭店关门的原因是，一生意不好，二大六赌博被抓。

关门当天，阿声随阿东回家。

这个时候，阿东的父亲病也差不多好了。

阿声也知道，现在阿东家这情景，恐怕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阿声主动对阿东说：“我看咱们都先不要走，等等你爸好了之后再说。”

阿东也同意。

这样，还是和以前一样。

阿声和以前一样帮阿东家忙里忙外。

当然磕磕碰碰的小事也不少，总归没什么大事，一家人过得算是塌实。

阿东的母亲也没给阿东提对象的事情。

有次吃饭。

阿东的父亲提对象的事情来。

阿东的母亲冷冷的说：“他自个儿的事儿，他自己办，咱能说啥？”

阿东的父亲便说：“过了年，又老一岁，我也老一岁。你妈为你操心也没错，啥时候也该考虑考虑！”

阿东的父亲说话，阿东没顶。

阿声也没表露什么不愉快的神情。

那天晚上，阿东的母亲和阿东有过一次谈话。

阿声和秧子收拾碗筷。

阿东和他母亲谈话是在阿东的屋里。

他们谈的前半段话，阿声没听到。

后半段，阿声在屋外听到了。

阿东的母亲说：“他就不想家？大过年的，好歹该回去看看。”

阿东说：“在我们家不也挺好吗？”

阿东的母亲说：“再好是我们家。你总不能绑着人家跟你过日子。再说，年后我打算给你张罗张罗个对象。”

阿东反感道：“妈，你再这样我可不往家呆了！”

阿东的母亲说：“我不说！我啥都不说了。有些事你爸看不见，我还是看得见，还指望你眼睛长到前门儿？瞧瞧你现在，眼睛长在脖子后面了！”

阿东嘿嘿笑，不答了。

阿东的母亲叹息，坐了一会儿便起来走人。

在门口，阿声躲避不及，阿东的母亲看到了。

阿东的母亲看了看阿声，没话，走了。

阿东的母亲走后，阿声长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敢进屋。

阿声怕面对阿东。

面对尴尬。

阿声很想出去走走 ，一个人走走。

阿声就出去了。

外面，虽然没到正大年，处处都能闻喜庆的味道。

笑声。

偶尔小孩的鞭炮声。

还有邻近的人家传来的碰酒声。

阿声走，一直往前走。

前面雪亮雪亮的一片，白白的。

完美的世界。

阿声想，自己就是这个雪白的世界里的一片雪花。飘落在地上，说不定马上融化，如果不能马上融化，来年的春天也会随流水，奔向大海，到那个时候，无人记得自己曾经是一片雪花。

继续走。

继续美妙。

阿声给自己制造美妙，心情上的愉快。

阿声在一对雪上坐下，雪堆积得象一张凳子。

阿声很有情趣的坐上去。

没感觉。

一会儿，冰冷袭身，阿声还是不想站起来。

阿声想，再哆嗦几下，清醒了就回去。

回到阿东家已经是很晚。

阿声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呆了多久。

阿声原本指望着阿东追出来，然后两个人挨坐在雪凳上，即使不说话，一起坐着也好。

可是，阿东不可能追来。

因为，秧子和她父母吵了。

阿东立在旁边。

阿声进了门看到他们一家，一家人“战争”的情景。

秧子哭了。

秧子说：“我咋就不关心家了？爸出那么多事，不也我一人担着吗？”

阿东的父亲说：“那你也不能这么说他！我看就是你不对！从小到大没见你给西东好声说句话！我看那么多年，一直不说，现在你们都大了，啥都不懂！”

秧子说：“我咋就没跟他好声说话了？我拿热屁股贴了别人的冷脸。你们知道吗？”

阿东的母亲说：“就那么几句话，有啥好吵的。大过年，心里就不能过得舒坦些！”

秧子说：“谁不想心里舒坦。这么多年，我为了啥？我还不是为咱们家！到头来，你们一个个数落我。当初我不嫁你非要我嫁，我现在回来了，你们眼里容不下我。我知道！”

阿东的父亲道：“谁容不下你！你说！你刚才那句话多伤人啊！有你这么说哥哥的吗！”

后来阿声才知道，阿声出去后，秧子又过来找阿东聊聊，意思就是让阿声离开他们家，让阿东和阿声断了。阿东很生气，骂了秧子。于是秧子又把她父亲病那事搬出来，说阿东不孝，不像个儿子。扯到最后，父母来了，秧子又扯到对象的事上来，结果，秧子对阿东说：娶个男人回来得了，以后谁都不用操心！这话激怒了阿东的父亲。这样，“战争”挑起。

秧子哭着说：“我说他两句又咋了？我就说不得？没他在，家里家外我不也操心吗？现在他站这儿了，你们就挤兑我。爸，别怪我说不好听的，有你后悔的时候！”

阿东的父亲气得团团转。

秧子说：“我就说这些。”

阿东的父亲说：“你给家里贡献大了，是大功臣！我和你妈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你看我这说得好不好！我正说呢，都争啥！争贡献！争谁的贡献大！你功劳大，你功劳大也应该的！要不，你就不是我老赵的女儿！”

秧子咬牙道：“我争啥贡献！我的贡献都是你们放在我身上。我不愿意读书吗？我不愿意上学？我不愿意出去闯荡闯荡？我愿意留在家？我愿意昧良心去做些黑心事？我愿意嫁人？我愿意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丢没了……？这些都是你们愿意，我不愿意！因为有这些才有你们这些功劳，这些贡献。我狗屁不想给你们啥贡献，抢啥功劳！”

阿东的父亲气得浑身发斗，眼看这要发病了。

阿东连忙制止秧子。

秧子说：“爸，你别不爱听。我说的是我这么多年想说的话！”

秧子话一完，回她屋去了。

接着，一直到很晚，都能听到秧子的哭声。

次日一早。

秧子起得比谁都早。

秧子做完吃的，一个个喊起来吃。

头天晚上的事跟没发生过似的。

吃东西的时候，秧子还主动向她父亲道歉。

阿东的父亲点头答应，没说什么。

秧子说：“爸，别人家都贴对联了，咱们家也该贴了。让声儿一会儿帮弄，我都准备好了。”

阿声愉快的答应。

阿声愉快，由于被秧子今天的愉快感染了。

贴对联。

是阿声和阿东一起贴。

秧子在旁边帮忙。

秧子只给阿声递糨糊，阿东那边她不管。

阿声也知道，秧子有话要对自己说。

秧子没避开阿东，直接说：“声儿，过了年你也该打算打算！”

阿声停下手中的活。

秧子接上阿声手中的东西，自己贴。

秧子说：“声儿，这里还是我家。姐也欢迎你来，过了年以后，我这么想的，你是不是该回去看看你爸，听说你有个侄儿。该回去联络联络！”

阿声傻傻望住秧子。

阿东也停下手中的活。

秧子还要说，阿东喝住了秧子。

秧子笑道：“声儿，姐说多了，过两天大年三十，姐给你包饺子！姐的饺子是全东北最好吃的！”

秧子把东西摔回阿声的手里，走了。

另一边，阿东的母亲站着，望着。

阿东也站着，望住。

阿声也站着，心里空空的愣着。

阿声想，自己确实该走了，真不应该坚持什么。既然都到这个份上来了，和阿东再聚聚，算是大团圆，等过了年自己就走。这次，真走！离开东北！

门联贴上。

到处都映得通红。

和阿声在老家一样，过年过节都贴红，红的一片，红的，他晚上做梦也是红的。

书上写：红得吉祥！

这就是中国！

于是，大年三十的鞭炮声响了。

161

大年三十是阿声在阿东家吃的最后一顿饭。

阿声很多年以后想想，这也是阿东最后的一顿饭！

这顿饭很丰盛。

但阿声具体记不起都吃了什么，桌子上都有什么。

阿声吃饭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秧子的话。

秧子上一盘饺子。

那是秧子亲手做的饺子。

秧子乐呵呵地，每人盛几个。

秧子给她父亲饺子的时候，就说：“爸，新年里，我祝你身体健健康康。”给她母亲饺子的时候，说：“妈，我也祝你身体健康。”

大过年，阿东经过母亲的同意拿来点酒。

阿声劝说阿东的父亲身体不好，别喝酒。

后来，也就是现在阿东斟的酒度数很低。

那是阿声买的。

阿声说：“开心就行。别坏了身体！”

阿东当场感动的泪水直流。

阿东给他父亲斟一小杯。

这次，阿东的父亲不说什么酒量上话。

阿东举杯子向他父亲说：“爸，新年我也没啥孝敬您，我就敬您这杯酒！希望咱家，一年比一年过得好！”

阿东向他母亲说：“妈，您也一样，敬你们！”

阿东头一仰，喝尽了。

接着阿声也敬酒。

阿声说一段话，他说：“新年，我是个外人，祝伯父伯母，姐和东哥都开开心心。我两个大年都在你们家过，给你们添麻烦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