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悔了,后悔留下来,后悔没要姐的钱离开这里。难道我不想离开他,爱他是我的错?为什么别人没错?别人可以爱一棵树,爱一片叶子;也可以离不开一条狗,离不开一只老鼠,他们都没称是错,我爱一个人离不开一个人我就成了错了?是大大的错!我宁愿自己是一棵树,是一片叶子,宁愿他也一样,这样无论我爱他还是他爱我,别人都不能说些什么了!我知道,我不是树,也不是叶子,他也不是!别人没把我们当人看!
很晚了,我继续为他祈福!东哥,你快点醒过来,只要你能醒,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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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九年九月二日。
今天我没去医院,不知道他情况怎么样了。老板娘看我今天没走,过来跟我说今天不去了?我说不想去了。老把娘让我帮收拾收拾后面的货,她怕我端菜不上心,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挺对不住老把娘。我恨自己没用,给后面移货的时候砸碎了那个大酒缸。老板娘表面上没怪我,其实我也知道,那么大一缸的酒谁都心疼。我对老板娘说以后会努力干活,这钱从我工资里扣。老板娘为这个骂了我,她说她看重的不是钱,而是人!我知道老板娘人好,我欠她的。以后,我一定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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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九年九月四日。
今天我真的很想他,想去看看他。不知道他醒了没有,一天里,我的心没安静过。我总觉得出事。老板娘见我跑出去,问我去哪里,我还是说要去买东西,老板娘说去吧!买顺心了就回来。老板娘很理解人,我猜她也知道我想去医院。在大街上逛,走了一圈我又回店里。我真的怕自己去了又发生什么,算了,不去了!我期待哪天他好起来,马上站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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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九年九月五日。
今夜人犹在,
雨后水满廊,
人世隔别离;
无处话凄凉。
150
一九八九年九月六日。
今天应该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老板娘说嫩菜叶被抓了,公丨安丨局的人今天来找我去问话,可我不在。老板娘说嫩菜叶逃到了北京,公丨安丨局的人在一家招待所抓的他,他当场还打人,公丨安丨局的人把他的腿给打断了。我听到这消息,真的很高兴。巴不得立即跑去医院告诉他。可惜我去医院的时候没能赶上这个消息,可惜我在医院只能远远看着,连他的身子,他的脸我都没见着,可我心里舒服,塌实。一个人说思念,那是一句空话,我不愿意多说这些话,我真的想他,没有理由的想,想的如疯了的狗一样在田野里乱跑,希望姐知道我今天禁不住去医院,她不会怪我。说真的,那样的煎熬别人肯定没有办法来体会。我能做的是我给自己顺心,不能给别人眼里顺心,要真这样做,我也顾及不了那么多。我思念他,所以我就去了!
明天,我还要去见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想,他听了一定很高兴。
我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东哥,我们都不是大恶大毒的人,就算天要报应,那就让它把我们一起打进十八层地狱。我们一起走,路上不会寂寞。那些恶人们,他们至少要被老天打进三十六层,而我们还站在他们头顶上呢!
151
一九八九年九月七日。
阿声没有见到阿东。
从别的病人口中得知阿东已经转了病房,具体转到哪里,没人知道。
阿声在那么大一个医院找了很久,没见到阿东,也没见阿东的家人。
从医院出来。
医院门口。
阿声遇见了秀儿和白书进。
阿声出来,他们也出来,是秀儿叫住了阿声。
白书进和秀儿俨然是幸福的一对儿,脸上都是笑容。
从秀儿惊讶的脸上,阿声感到很不适。
秀儿大声叫道:“阿声,你咋在这里!”
秀儿告诉阿声他们刚才去看阿东了,还问阿声怎么没去。
阿声看着秀儿不知道怎么回答。
阿声也不知道秀儿知道阿东怎么被砍了没有。
阿声说:“我正要去,但我找不到他!”
秀儿笑了笑给阿声指了指前面一栋楼,说阿东就在三楼拐弯的病房里。
阿声没心里和秀儿说得太多,应景地笑几下。
秀儿看到阿声不开心,说:“阿声,别担心。医生说,西东的情况好转了。”
阿声急问:“醒了吗?”
秀儿傻了地望阿声。
秀儿正要说什么,白书进忙对秀儿说:“你先回吧!我带他上去。”
秀儿应一句,向阿声温和笑笑走了。
往下。
阿声头也不抬,和白书进站着,无话。
过了一会儿,白书进说:“我能跟你谈谈吗?”
阿声点头。
一会儿过后。
在医院的一个小型广场前,阿声和白书进并肩坐在石板凳上。
两人第一次,真正的面对面谈起阿东,也谈起他们的过去。
白书进说:“那天你走后,我就想找个时间和你谈谈。”
阿声无话,眼睛望前。
白书进说:“西东来找过我,说你啥都没说就走了。他挺伤心,我知道你肯定误会了……”
阿声打断说:“我没有误会什么!我不想误会你们什么。”
白书进笑道:“我们?指我和西东吗?我和他没有什么。真的,以前就是很好的朋友。”
阿声说:“我知道,他也跟我说了。我也知道,你们有个约定,两个人的约定。”
白书进不解的望住阿声。
阿声笑道:“过去了,提他做什么!”
白书进连连说,是啊!过去了!
白书进又是一连串的叹息。
白书进问:“他怎么伤的?”
阿声说:“被人砍。”
末了,阿声把以前阿东和嫩菜叶家的恩恩怨怨全告诉白书进,当然,说到大牙,阿声除了伤心,还有感动。
阿声说:“怪我,他肯定原谅不了。”
白书进说:“他不会怪你,除非你让他觉得没有了希望。”
阿声说:“是吗?”
白书进拍拍阿声肩膀,说:“本来我想跟你说,我和西东之间没有什么。看来我觉得没必要了。你给了他希望。我觉得很好。”
阿声嘿嘿一笑。
阿声想了想,问白书进:“那两封信真的是你写给东哥的吗?”
白书进似乎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猛地才想起来。
白书进说:“你觉得是我写的?他告诉你是我写的?”
阿声摇头。
白书进说:“我结婚那天告诉他了。那信不是我写的,他问我为什么要跑,其实那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要打他!现在想来,我确实对不起他!”
阿声问:“不是你写的,是他自己写出来的?”
白书进说:“以前我也这么想过,我觉得是他写,找个借口来闹事。”
阿声说:“现在呢?”
白书进说:“现在他还是不相信我,可我不相信这信是他自己写的。”
阿声问:“那是谁写?”
白书进笑了笑,没说。
两人又坐了很久,聊了很多,比如读书,工作,婚姻,家庭……还有阿东在白书进婚前婚后找过白书进打架的事情。
白书进结婚前,阿东确实和白书进打过架,阿声也知道。
阿声问白书进:“你们还是哥们儿吗?”
白书进说:“我想应该不是了!”
阿声说:“是朋友吗?”
白书进说:“不知道!反正我把他当朋友。和你一样,都是我的朋友,至于他,我不知道。”
阿声一笑。
阿声说:“你怎么知道他住院了?”
白书进不愿意说。
阿声也不想逼白书进说,于是两个人又尴尬一笑。
阿声又找话说:“他醒了吗?”
白书进说:“醒了!”
白书进告诉阿声,阿东醒了,而且能吃东西了。可是阿东很不配合,他口口声声说阿声被砍死,要求他们领他去看阿声的尸体。秧子和他妈妈给他解释很多,他都不相信。
阿东现在很顽固。
白书进和秀儿去看阿东的时候,阿东正在闹情绪,一出口就是要求秧子他们带阿声来见他。阿东的母亲又气又急,一点办法都没有。秀儿和白书进当场也劝说过,阿东一点也听不进去。吃的东西全摔在地上。
白书进说:“他被砍的时候你应该也在场吧?”
阿声点头,又给白书进说当天出事的情景。
白书进听但惊讶望住阿声。
很久。
白书进说:“他就是这性格。这么大了,一点都没变!阿声,你知道,他这是为你拼命。”
阿声说:“我知道!”
无话。
阿声觉得现在心里很愉快,尽管和白书进谈话的时候有些问题得不到答案,但总的来说,答案出来或者不出来,正确或者不正确都无所谓。
阿声明确一点,阿东为他拼命过。
阿声觉得,知足了!
152
在病房外就能清楚听到阿东的咆哮声。
白书进把阿声领到门口就走了。
阿声就立在门口。
病房里。
阿东的母亲蹲在地上收拾阿东摔下的东西。
秧子跟着她母亲一起捡东西。
阿东的母亲嘴里不停地说:“我看你就是傻!你不去找他你还能出事儿?话说得好,你现在遭砍,人家跑没影儿了!人家还搭理你兄弟不兄弟,你愿意挨着人家叫兄弟,人家可不乐意呢!”
阿东不说话。
秧子总劝她母亲少说几句。
阿东的母亲说:“我少说的还少吗?一提那个阿声我就火不打一处来!”
阿东的母亲捡好东西,坐下来,歇口气。
秧子说:“我看,我去让阿声来吧!”
阿东的母亲没话。
阿东说了:“你让?你就骗我吧!”